徐江明
今年10月20日是《中國青年》誕生六十周年紀念日。我作為一個《中國青年》的老編輯,在十幾年的辦刊工作中,很有一些體會,借此機會說出來,算是對今天的《中國青年》盡點薄意。
1948年8月,組織上調我到中央青委工作。當時的青委負責人是馮文彬同志,我與他見過面后,被分配到了中國青年社。《中國青年》從1942年停刊后,一直沒有復刊,所以青年社當時的任務就是籌備復刊,負責人是楊述、韋君宜,地點就設在離西柏坡十里遠的中央青委所在地——夾峪。
那時黨中央正準備在全國建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黨中央對《中國青年》在建團中起的作用十分重視,在建團決定中明確規定了《中國青年》的任務是:指導全國青年團的工作,組織廣大青年學習。毛主席親自為《中國青年》寫了刊頭,朱總司令為復刊第一期寫了文章,中央書記處書記任弼時同志親自審閱刊物上的一些重要文章。在中國青年社工作,處處能感到黨中央的關懷。
最初參加《中國青年》編輯工作的只有八九個人,大家的干勁都很足。由于人少,每天大家都擠在一間不過十幾平方米的小屋里,圍坐在一張長方桌前編稿子。條件雖然艱苦些,但同志之間相處都很親密。復刊后的最初四期稿子都是在編輯部交稿后,由楊述帶到西柏坡,請胡喬木同志審查。喬木同志對每篇稿件,哪怕是三四百字的小稿,都仔細審查修改,連一個標點符號也不放過。每次楊述同志拿著喬木修改過的稿件回來時,我們就立刻圍上去,爭看喬木同志是怎樣修改的。這時,楊述、韋君宜同志就給大家講,這里改一字好在哪里,那里刪一段是為了什么,原稿的毛病在什么地方。常常是一字之改,文章便增色不少,使人頓開茅塞。這種業務學習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從喬木同志的改稿中,我們學到的不僅是文字的準確、思想的嚴密,還有嚴肅認真、一絲不茍的工作態度。我過去雖然也辦過報紙,寫過文章,但從來沒有象當時那樣每篇文章每段話都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黨的方針政策,嚴格要求,仔細推敲。這段編輯生活使我作為一個宣傳工作者,受到了嚴格的訓練,給以后的工作帶來了很大好處。
還有一件事情,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是1948年10月,傅作義的軍隊準備進攻石家莊,中央機關都做好了撤離的準備。中國青年社也奉命轉移,第一批圖書資料巳裝上小毛驢運往后方。可是,過了幾天,領導上又通知不走了,一切工作又恢復了正常。也許是大家巳習慣于戰爭生活,誰也沒問為什么又不走了。一天,編輯部全體同志到西柏坡聽胡喬木作報告,內容是講解毛主席給新華社寫的一條450字的新聞。喬木同志說,這條新聞,把要說的問題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文字精煉,邏輯嚴密,而且完全根據事實,沒一句空話。如果讓我們當中一些同志用同樣的題目寫這條新聞,恐怕要寫上幾千字,也不一定說得這樣清楚。這次報告后,我們才知道,當傅作義的軍隊準備進攻石家莊的時候,我軍的主力正在外地,一時調不回來,有點唱空城計的味道。但是主席寫的這條新聞卻起了阻止敵人進攻的效用。毛主席在新聞中公布了敵人企圖進攻的陰謀,并說我人民解放軍和民兵已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打退敵人的進攻,使敵人有來無回。新聞由新華社播發后,傅作義看到他們自己的部署、意圖,我們已了如指掌,并作了充分的準備,也就放棄了進攻的打算。在此以前,我曾聽說歌劇《白毛女》在戰爭中起過招兵買馬的作用,常常是某個地方戲一演完,就有好多群眾要求參軍。現在我進一步知道,一條450字的新聞,還能起到十幾萬大軍的作用。喬木同志的這次講話使我懂得了文字工作的重要性,深感責任之重大。
1949年初,中國青年社遷到北京。第一次團代會后,楊述同志被任命為社長,韋君宜同志任總編輯。團中央書記處由蔣南翔同志主管宣傳工作。這時我們遇到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根據黨中央確定的《中國青年》的任務,解決一系列辦刊方針、方法問題。楊述和韋君宜同志都參加過延安時期《中國青年》的編輯出版工作,在這方面積累了比較豐富的經驗。他們經常對我們講,《中國青年》的一項重要任務是指導團的工作。因此,適當地介紹一些團的工作經驗是必要的,但不能過分,不能在刊物上連篇累牘地登載團內工作經驗,把《中國青年》變成團的工作經驗匯編。《中國青年》要組織青年學習,但也絕不能使刊物成為學校文化課本的重復。組織青年學習,主要是幫助青年學習馬克思主義。在如何幫助青年學習這點上,我們也經過了相當一段時期的摸索,才逐漸明確,《中國青年》主要應該結合青年在黨的中心工作中的思想問題,來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進行馬克思主義教育。這就是說,宣傳馬克思主義,一要結合當前斗爭,不做學院式的傳授;二要結合青年思想實際,不無的放矢。做到這兩點,才能把組織青年學習搞活。從此,結合青年在黨的中心工作中的思想進行共產主義人生觀、世界觀的教育就成為《中國青年》的核心內容。這樣做的結果,也更有力地指導了團的工作。這個問題的解決使全編輯部的辦刊水平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中國青年》從此以一個思想性、戰斗性很強的刊物出現在青年面前,受到廣大青年、團員和團干部的熱烈歡迎。
這些辦刊思想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真正認識它并在辦刊實踐中貫徹執行,并不是一帆風順的。進城后不久,《中國青年》的發行量從5萬份迅速上升到了15萬份。這時,由于我們認識上的模糊,狹隘地理解了青年的特點,曾一度把《中國青年》辦成了以指導青年娛樂生活為主的刊物。刊物上充滿了介紹如何溜冰、照像、下棋、交朋友、談戀愛等方面的文章。似乎這樣做才算結合青年實際、抓住了青年的特點,才能為青年所喜聞樂見。結果刊物的銷路一落千丈,下降到了5萬份。通過對這次教訓的總結,我們進一步認識到結合青年實際,在刊物上適當刊登一些有關青年娛樂,指導青年生活的文章是可以的,而且是必要的。但更主要的,還是應該結合青年在當前中心工作中的實際。要看到,中心工作好比一段時期的主要矛盾,解決了這個主要矛盾,就能推動青年積極投入到火熱的革命實踐中去。青年們在中心工作中暴露出的思想問題,往往是人生觀、世界觀方面的一些帶根本性的問題。解決了這些問題,才能從根本上提高青年的覺悟。青年的覺悟提高了,自然能夠正確對待婚姻、戀愛等生活中出現的問題。如果單純從生活問題上著眼,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是抓不到根本的。《中國青年》的辦刊經驗就是在這些教訓和挫折的基礎上不斷總結得出來的。這些經驗的取得,使辦刊水平又提高了一步。《中國青年》的發行額在1953年迅速上升到30萬份,并很快達到60萬份、120萬份,到“文化大革命”前夕,已高達200萬份左右。
這一辦刊方針在以后十幾年的辦刊工作中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和發展并始終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它適合當時青年群眾最根本的特點。1949年,中華大地上發生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時代的年輕人目睹了舊制度的滅亡和新社會的誕生,這不能不在他們心中產生巨大的影響:一方面,他們對新中國充滿熱情,積極關心國家的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把個人的前途同國家的命運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另一方面,他們渴望獲得新知識、新思想,在理論上,在人生觀和世界觀的水平上得到提高,跟上時代的潮流。《中國青年》的辦刊方針正是抓住了青年的根本特點,所以才經受得住時間的考驗。
我離開中國青年社已經11年了,這段時間里也先后到過一些新聞出版單位,發現有些與《中國青年》性質相近的報紙,也都走過與《中國青年》相同的路。其中有的報紙走的彎路更多一些,或者辦成了業務報(以刊登業務經驗為主),或者辦成了生產報(以刊登生產活動為主),就是不抓思想,因而長期不受歡迎。直到最近幾年才比較徹底地扭轉到辦思想報、群眾報的軌道上來。對比之下,《中國青年》在短暫的三四年間就解決了辦刊的根本問題,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今天,我們國家的現實狀況已不同于建國初期了,青年人的思想也超出了五六十年代的水平。但是,他們熱愛祖國、關心社會的心沒有變,勇于探索、追求美好未來的精神沒有變。因此,建國初期確立下的《中國青年》辦刊方針,其基本內容仍然是有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