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光
我的家坐落在湖北農村一個大山溝里,爸爸媽媽都是年過花甲的農民。我的家也真夠大,有四個哥哥,一個姐姐。我是最小的一個。
隨著時間的消逝,四個哥哥個個長大成人,媽媽從心底里感到甜絲絲。然而,媽媽耳邊也常吹不少風言風語:“別看張大媽的兒子這個時候孝順,將來娶了媳婦就知道厲害,做婆婆的日子難得過啦!”“兒子討了媳婦忘了娘,一個兒媳婦就不得了,何況四個呢?那不鬧翻了天!”媽媽聽了,心里悶悶不樂。可是,媽媽轉念又想:為什么婆媳關系總不能搞好?媳婦對自己的親生娘為什么又是那樣尊敬孝順呢?是不是做婆婆的不真心,沒有用慈母般的心去體貼、疼愛媳婦?如果對媳婦都象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婆媳關系一定會搞好的。想到這里,媽媽倒樂開了。
我二哥到成婚年齡了。有一天,他突然帶著一位農村姑娘來到我們的家。她長得伶俐、端莊。一進屋喊了一聲:“媽。”那聲音喊得可甜啦!我的媽媽聽了,笑得合不攏嘴,忙說:“姑娘,請坐,我去泡茶。”誰知那姑娘倏地站了起來,把媽媽拉到座位上,并親熱地說:“媽媽,您這么大年紀了,我們自己來……”說罷竟先給媽媽泡了一杯,恭恭敬敬地端到媽媽面前。媽媽和那姑娘相對而坐,她們談得可熱鬧了,從社會談到家庭,從家庭談到個人。最后媽媽愛惜地問那姑娘:“你最喜歡吃什么?”那姑娘微微一笑:“媽喜歡吃什么,我就喜歡吃什么。”她第一次到我家,又是挑水,又是掃地,還幫助媽媽洗衣弄飯。人們說對人的印象好壞,往往是第次見面很重要。自那次見面,姑娘給我媽媽留下了極好的印象。我二哥假期到了,他要歸部隊,臨走的那天,姑娘趕來送行。我二哥擔心:四弟、兩個妹妹都在中學念書,家里只有倆老,爸爸又多病,家里無人照料……那姑娘看出了哥哥的心思,毅然提出:“我把戶口提前遷來,兩個老人的生活由我來照顧,讓弟妹安心念書。”哥哥被她的一片誠心感動,更增添了對她的愛慕之情。我二哥走后,她說服了自己的父母,真的把戶口遷到我家來安居了。
那是一個隆冬的夜晚,天正下著大雪。正巧爸爸到縣里開會去了。媽媽半夜突然發高燒,昏迷不醒。她守候在媽媽的身邊,心急如焚。尋醫嗎?家離衛生所有五里山路,再說自己去了家里又無人,怎么辦?她悄悄地喊醒了和自己要好的同村一位女友,懇求她的幫助。她獨自踏上崎嶇的山間小道,把醫生及時接到了家。媽媽從昏迷中蘇醒,忍不住老淚橫流。那位不知真情的醫生忙說:“大媽,您的女兒真疼您啊!”媽媽揩了揩眼淚:“是啊!我的女兒可好喲!”每個月,我二哥給家里寄點錢,媽媽對她說:“這錢你拿著用吧,買點好衣服穿。”她總是微微一笑,拿出一部分錢給媽媽買些營養補品;另一部分錢,全花在我們姐弟身上。媽媽托人給二哥寫了一封長信,夸贊自己有了一個比女兒還好的兒媳婦。
二哥和二嫂辦喜事的時候,媽媽想辦得熱鬧一點,背幾個錢債也愿意。但二嫂說什么也不同意。她勸媽媽說:“三個弟妹,兩個剛剛高中畢業,家庭經濟條件還不寬裕。我不需要什么家具,待結婚以后我們再慢慢添置也不遲!”二嫂說得在理,媽媽也只好聽從。哥哥嫂嫂的婚事辦得儉樸。我二嫂今年28歲,她現在是二哥所屬部隊家屬子弟學校的一名青年教師。她經常來信叮囑我要好好照顧媽媽,千萬別讓她老人家受累啊!要說孝順媽媽,二嫂是我學習的好榜樣。
1982年6月的一天,是媽媽的生日。我們家接到在武漢工作的大嫂托人帶回15元錢和一大包東西。打開一看,里面有三個白木耳罐頭,5斤柑桔,3斤蘋果,還附有一封信。信是大嫂寫的:“向媽媽的生日獻了這點禮,微不足道,祝媽媽健康長壽。”我把信念給媽媽聽,媽媽直樂:“沒想到大兒媳婦也變得這樣好了。”是的,從前我的大嫂對我媽媽不太孝順。前年春節,我三嫂從河北回來探親路過武漢時,約大嫂一同回家看看媽媽。大嫂嘆了口氣說:“只要二媳婦在家,我就不想回去。”三嫂聽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獨自回了家,三嫂剛剛踏進門,一眼看到媽媽正給二嫂梳頭。三嫂喊了一聲“媽媽”,悅耳、標準的普通話送進了媽媽的耳朵里。眼望面前這個“洋”姑娘,媽媽真有點不知所措。三嫂拉住了媽媽的手問:“媽媽,您身體可好?”“好極了!有你二嫂在家照顧我,我一點也沒有受累。昨天下大雨,你二嫂挑水把手跌傷了。”媽媽不停地夸贊二嫂。三嫂想,難怪大嫂說媽媽最疼愛二嫂。過了幾天,三嫂發現,媽媽待自己也同樣好。只是媽媽和二嫂談起話來總顯得親熱、投機一些。自己和大嫂缺乏對媽媽的了解,沒有共同語言和愛好。大嫂卻錯認為媽媽有偏愛之心。三嫂把自己的想法給大嫂寫信:“親愛的大嫂,通過和媽媽這些天的接觸,我完全了解媽媽,她老人家心地善良、樸實,待媳婦一視同仁。二嫂在農村,比我們辛苦,假若媽媽待她好一點,也是應該的,我們也應多多體貼她,何況媽媽待我們是一樣好。今天,我說給你寫信,媽媽和二嫂特意叫我寫信接你回來住幾天。”大嫂接到三嫂的信,心情很激動,便約四嫂一道回了家。
一天中午,我們和四個嫂嫂坐在一起吃飯。媽媽夾了一只雞大腿送到大嫂的碗中:“最好的應該是你吃,你是大兒媳婦,又是大嫂,是我的掌上明珠。”三嫂風趣地說:“也是孝順媽媽的帶頭人。”幾句話把大嫂的臉說紅了。接著媽媽又夾起另一只雞大腿送到二嫂碗中,笑了笑:“帶頭人是二媳婦,雞大腿歸她吃。”桌上的人開懷地笑了。
婆媳如母女,姑嫂賽姐妹。我和姐姐都是共青團員,姐姐才21歲,我們姐妹都十分尊敬四位嫂嫂。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大嫂進了醫院,小侄女哇哇落地了。大嫂流著眼淚對大哥說:“原先打算生個男孩子,回婆婆家坐月子,現在不去了。”我們母女仨聽了這些,心中好似刀絞難受。大嫂出院的前一天,我和姐姐特意從鄉下趕到武漢,把大嫂和小侄女接回家中。為了不傷害大嫂的心,我和姐姐商量買了幾張小姑娘的畫,故意貼在大嫂的床對面。大嫂抬頭一看,對我們說:“喲,那小姑娘蠻可愛的呀!”我順水推舟地說:“大嫂,你身邊的小姑娘不是更可愛嗎?她將來一定會長得更聰明、更漂亮。”大嫂開心地笑了。
我1981年參加高考名落孫山,害了一場大病,住進了縣醫院。我四嫂趕到了醫院,先把媽媽接到了她家中,并說:“媽媽,您好好地休息,妹妹由我來照顧。”四嫂守在我床邊,整整一夜沒有合眼。當我醒來見到四嫂,我傷心地哭了。四嫂腑下身,揩掉了我的淚水,理了理我蓬亂的頭發,親切地說:“妹妹,別哭了,病很快會好的,你知道,國家這樣大,個個都考上大學,那平凡的工作有誰來做呢?……別胡思亂想了,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游覽赤壁啊1”我的四嫂才25歲,從前是個業余演員,說起話來很有表情,特別是她那富有感情色彩的腔調,很容易打動人。我從她那里得到了欣慰。幾天后,我的病痊愈了。我處在苦悶愁怨的時候,大嫂特地從武漢趕回家中,一定接我去她家住一段時間。我在武漢大嫂家住的一個月里,過得真快樂。大嫂白天工作很忙,晚上她總抽點時間陪我看看電視,跟我談點閑事,開導我,使我忘記了苦悶。在河北滄洲市工作的三嫂得知我高考落選,她接連給我來了幾封信,還寄來了45元錢。她在信中說:“妹妹,我不能回來看你,只能寫信給你一點安慰,你雖然高考落選了,但不要悲觀失望,你才17歲,以后可以自學嘛!我已27歲的人了,我還在自學,我們倆來個比賽吧!”跟二哥到了西藏的二嫂也來信說:“妹妹,聽說今年你高考落選之后,你有輕生的念頭。妹妹啊!你千萬別這樣想,也千萬別這樣做。死是極其容易的事,難的是怎樣勇敢地活下去,而且還要活得有意義。你還很年輕,還沒有走向社會,一旦走向社會,你就會感到生活的其樂無窮。”我的這些嫂嫂們就是這樣,精神上給了我寬慰,物質上給了我幫助,使我那顆冷寂的心得到了溫暖。是我這文明家庭,是我的四位好嫂嫂,是她們喚起我對人生的憧憬與熱望,使我鼓起生活中前進的風帆,飽嘗人生的快樂。去年12月我已考進了上巴河鎮楚劇團的樂隊。(圖:崔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