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仿麟
王國維早期勤于作詩依聲,兼工詞論。縱觀其一生的詩詞創作,數量雖不太多,卻亦可觀。王氏在世時梓行的《靜庵文集》、《觀堂集林》、《人間詞甲稿》、《人間詞乙稿》和身后出版的兩種遺集《觀堂外集》與《苕華詞》,于詩于詞雖有收錄,但各本數量多寡有別,為數都不足。對王國維的詞,后人作過輯錄和編訂,雖然有的收集較齊,但同樣均不足數。如一九二三年陳乃文輯的《靜安詞》,收詞一百一十闋;其后,相繼出版了朱祖謀的《疆村遺書·靜安長短句》和沈起無編訂的《人間詞及人間詞話》。以沈本錄詞最富,并有所校訂。然而王氏的詩詞專集,則尚無所見。
本書集王氏的詩和詞于一編,共錄詩一百九十二首,詞一百一十五闋。其中有些詩詞是從一些書刊中新搜集出來的;少數作品的歸屬,原有爭議,此次經編者厘定后收入。可以說本書是迄今收錄王氏詩詞最多的一本。它以《靜庵文集》和王氏手定的《觀堂集林》為祖本,互勘于《觀堂外集》、《苕華詞》,參商于陳本、沈本和趙萬里的《王靜安先生年譜》,擇善而從,力求追蹤王氏詩詞的原貌。
箋校者是一位頗有成就的王國維研究工作者,撰有《王國維評傳》和《王國維研究》等專著,熟悉王國維的生平、經歷、思想、世界觀和創作。他把作品同作家生活的時代聯系起來,進行研究、考察,所以,對王氏詩詞所作的箋說,不論是考定作年、作地,論定作品歸屬,還是發明詩意,介紹人物、地名,一般說來都是思辨縝密、駁論有據的。譬如他對《讀史二十首》的箋說,首先介紹此詩首刊于一九二七年《學衡》第六十六期,接著征引該期編者的“附記”和趙萬里《王靜安先生年譜》中的話,認為“此詩作于王國維到上海入《時務報》前后”。又據王國維《自序》中的自白:他十六歲始讀《史記》、《漢書》,十八歲,“甲午之役,始知世尚有所謂新學”,進一步推定“此詩作于光緒二十年以后、二十四年以前,即是作者十七歲至二十一歲之間的作品”。然后指出:“此詩最大之價值,不僅說明王氏弱冠具有相當高度之文學、史學修養,更在于王氏從甲午中日之戰后開始接觸新學,初至上海即受到達爾文進化論學說之洗禮。”
又如,《戲效季英作口號詩》(六首)的歸屬問題,尚有爭論。編者根據此詩和《人間詞話》同抄在“養正書塾札記簿”上,又為靜安的手跡,并將此詩中的一些詩句與王氏某些詞中的詞句作了比較研究,從而確定此詩為王氏之作,收入本書。同時,認為它是辛亥革命后,王國維與劉季英跟隨羅振玉東渡日本途中之作,“發抒去國之情”。
在校訂上,箋校者也用心甚苦,或勘誤,或存疑,或品列各說,表現了嚴謹的治學作風。他尊重前人的校訂成果,但不囿于成說,敢于表明自己的看法。如《應天長·紫騮卻照春波綠》下片第四句:“惱一時心曲”,陳本作“惱亂一時心曲”。箋校者指出此調的這句“未有作五字者”,認為應以陳本為是。又如對《臨江仙·過眼韶華何處也》一詞,沈啟無說:“此詞前起一七一六,后起一六一七,似無此體,恐系排誤,應前后起句相同,俱作一七一六。后起句疑是‘獨立荒寒誰與語,回頭宮闕崢嶸之誤。”箋校者不同意此說:“不似有排誤疵病。……乃靜安有意變動舊腔,學前人自度之類。”再如,《荷葉杯·戲效花間體》六闕詞的末兩句,有的本子將它們分別校點為問答句,箋校者以為作問句為好,因為這樣“較有情致”,由是取問句者收入本書。
總之,我認為《王國維詩詞箋校》是收錄王氏詩詞最富、校訂最詳、箋說較為中肯的一本,為研究王國維的詩詞提供了一部比較系統、完備和頗有參考價值的資料。
(《王國維詩詞箋校》,蕭艾編,湖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六月第一版,0.7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