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明 李文斌等
編者按不斷有青年影迷給編輯部來信,表示對電影現狀不滿,又對許多影片“叫好不叫座,叫座不叫好”的現象頗感迷惑。目前中國電影與觀眾之間的距離究竟反映了什么問題?電影的“叫好”和“叫座”是不是能統一起來?為此,我們邀請電影界的有關同志座談了一次。他們各抒己見,盡管意見不相一致,但能給人以啟發。現將他們的發言整理成短文,分兩期發表。歡迎廣大影迷繼續關心我國電影事業,提出自己的見解。
要著重提高常規影片質量
北京電影發行放映公司宣傳科阮援朝在現實中的確存在著這種現象:評論界特別感興趣的某些影片,票房價值卻非常低。這是十分遺憾的,因為有的片子確實好。
人們看待一部影片的藝術結構往往分三個層次:淺表層、中層、核心層。實際情況表明,如果一部影片在淺表層上能夠得到一般觀眾的認同,就有較高的票房價值,產生一定的社會效果。有些電影創作人員陷入一種形而上學的看法,好象如果我的影片在淺表層上能得到廣大觀眾的認同,反而說明這個影片沒有它的藝術價值了,這是沒有深刻意識到觀眾審美觀念的一個偏向。《野山》在淺表層上就能被觀眾接受。我國觀眾的欣賞習慣首先要求電影有一定情節,一個故事,首先要看得懂,這就是淺表層的東西。不管你造詣多么深,首先接觸的就是淺表層的東西,沒有這個就沒有對中層或核心層的思索,也就不能體會到《野山》反映的農村畸型婚姻及由此而來的復雜心態在社會變革形勢下所受的沖擊這一深刻主題。所以要吸引觀眾,必須有淺表層認同這個基礎,否則就會象青年來信中說的那樣:“電影沒勁!”現在,絕大多數影片既不能在淺表層上使觀眾愉悅,在中層深層又體現不出深刻的思想,三個層次都不能滿足觀眾的需要,造成了觀眾對目前電影現狀的極為不滿。所以,常規影片質量的提高是提高整個電影質量的關鍵,也是滿足青年影迷的關鍵。
總而言之,要重視觀眾
中國電影發行發映公司章柏青目前電影大致可以分為四種情況:一種是叫好又叫座,一種是叫好不叫座,一種是不叫好偏叫座,還有就是不叫好不叫座。其中兩種現象大家的認識比較統一,又叫好又叫座的電影,比如《高山下的花環》《人到中年》《人生》等等;不叫好不叫座的電影,比如《普通人家》《藍天鴿哨》等。
探索性影片確實不叫座,這里面的原因很復雜。創作人員把這類影片稱為“陽春白雪”,也有的人說要創作為下一個世紀的人看的電影。這種影片或許有,但到那時候拷貝也就爛掉了。現在拍一部電影少則幾十萬元多則幾百萬元,要有相當的物質基礎。一個國家有幾個人搞搞實驗性影片,象搞科學實驗,是可以的,但整個創作指導思想是要多一些人看的。《黃土地》是一部成功的探索片,上海、廣州組織了探索片影院,有一定的上座率,但有些影片離群眾過于遠,看不懂。幾十萬元拍了《獵場扎撒》,結果全國只訂了一個拷貝,連內蒙古制片廠自己也不訂。《盜馬賊》全國只訂了七個拷貝。有的導演功力不夠,卻覺得自己是在搞探索片,如《藍天鴿哨》,自以為詩情畫意,其實只是玩弄一些手法,故弄玄虛,整個影片很不協調,看了讓人心里厭惡。過分地推崇探索片,把它作為中國電影藝術的學習榜樣,是過分了。我提倡影片盡量吸收較多的觀眾來看,雅俗共賞。
不叫好偏叫座的影片應當引起重視。《峨嵋飛盜》1984年很轟動,300多個拷貝,上座率非常高。《三笑》,有的刊物不屑一評,只是在評別的影片時捎上一句“庸俗的《三笑》……”,但是在國內擁有上億觀眾,有的賣不出票的電影還要搭上《三笑》。你不能說上億觀眾都是平庸之輩吧?通俗片不一定平庸,通俗片觀眾很多。陳強陳佩斯演的《父與子》也沒什么創新,但人人愛看,它是個鬧劇,符合現在時代人們欣賞的心理需求。
總而言之,要重視觀眾。
叛逆觀眾是重視觀眾的變奏
國家計委辦公室王忠明電影的即時性與文學戲劇不一樣,需要更多地重視觀眾。要解釋的是重視觀眾的內涵究竟是什么?是要求電影生產者一味向觀眾靠攏還是叛逆觀眾?我以為叛逆觀眾是重視觀眾的變奏。
觀眾對大量平庸的電影不感興趣,這倒應當作為一種喜慶的現象。當著各種各樣影評會議沒完沒了地召開的時候,觀眾的電影審美觀念已經在演變了。《大眾電影》統計百花獎選票,《黃土地》排在第五位,說明觀眾在調試著自己的審美經驗,而這跟電影創作者、青年導演的叛逆式創作是有關的,這也是處于前衛的探索者成績不可抹煞的地方。
對于第五代導演對電影的作用,作為熱門話題,討論中有一定的誤解。對電影整體聲譽的威脅到底主要來自創新還是平庸?第五代導演的創新影片只占了電影的極少部分,有那么多的平庸片子不為人們所注意,而只占了極少部分的探索影片卻受到過分的關注。人們對它的責難是“經濟效益不高”“上座率不高”。這個責難有一定合理性,因為在經濟改革的裹挾下,對商品經濟的重視使我們同樣地進一步承認了電影的商品性,必然要求它的票房價值。但是,當承認這一面的時候就可以完全取代對藝術的追求嗎?如果不講藝術性,或以藝術性的犧牲來換取商品性,最終商品性也會受到貶損。因此,一定程度的藝術性與商品性的脫離應該看成是進步的現象。
另一個疑惑是:假如都去拍這樣的影片,那中國的電影不就完了嗎?發問者不明白這樣的道理:這樣的片子不是每個人都能拍的。《黃土地》非陳凱歌莫屬,黃建中只能拍《良家婦女》。另一方面,《黃土地》對別的片子會產生影響,它提供了一個提前量,接著就有《孫中山》,有《黑炮事件》……所以從歷史的角度,要肯定這樣的作用。這個作用隨著創作的深入越來越體現出它們的影響。這批導演的創作帶有社會的性質,他們在改造觀眾,同時要相信他們有自我調節的能力。所以不要光要求導演向觀眾靠攏,也要引導觀眾向導演靠攏。
電影評論落后于電影創作
廣播電影電視部電影局李文斌現在我國一年生產120部左右影片,好的和比較好的也就是30部左右。去年已經通過的90來部片子中有16部較好,占1/4左右,特差的占1/4弱,大量的是中間狀態的片子。
在1986年全國故事片創作會議上曾發了一份材料,上面統計了從1983年1月至1985年6月在全國放映中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都較好的10部影片,它們是《高山下的花環》《人到中年》《風雨下鐘山》(上下集)《四渡赤水》(上下集)《咱們的牛百歲》《快樂的單身漢》《不該發生的故事》《大橋下面》《雷雨》《郵緣》;還有10部思想藝術質量不高,經濟效益也低的影片:《水鎮絲情》《萬家春》《父女情》《木屋》《杏花村》《藍天鴿哨》《熊貓歷險記》《十三號地區》《普通人家》《四姑娘》。其中最好的影片與最差的影片在觀眾人次與發行收入上相差十分懸殊。《高山下的花環》放映7個月時觀眾人次已達17398萬,收入1503萬元,而《四姑娘》在一年半的放映時間內觀眾人次僅達104萬,收入7萬元。
觀眾對“沒勁”的影片深感焦慮。電影評論界應該做點什么呢?電影評論歷來落后于電影創作,業余影評又比專業走在前邊。問題出在:①總體講評論工作做得不夠,注意力過多地放在好電影的評論上面,而對大量的中間層次的影片,報刊幾乎沒有篇幅給評論家發表文章;②專業影評有脫離實際,脫離觀眾欣賞眼光的傾向;③對第五代導演該如何估價?用年齡籠統地確定“代”是否科學?不管第五代導演拍什么片,一律捧場是不可取的。張軍釗拍《一個與八個》獲得一致好評,后來又拍《孤獨的謀殺者》就不能令人容忍。評論界有不實事求是的地方,對《盜馬賊》給予了許多不恰當的評論,這無論對導演還是對這兩部作品都沒有好處;④評論應該更新觀念。年輕的業余影評家王忠明發表了長篇評論文章《論平庸》,注入了許多新的思想、新的觀念,雖然里面的觀點我未必能接受,但他的做法我很贊賞。不過有一點,有些影評寫得過于深澀,寫了過多的概念化的東西,有些缺乏說明力,過于武斷。
我特別希望《中國青年》能多反映青年觀眾的議論,尖銳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同時也希望青年影評同人更快地提高自己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