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姿 杭生
20年前的歐洲青年是充滿理想的一代,他們對西方的現存政體不滿,浪漫地向往一個公正、人道的社會體制。20年后的今天,那些活躍分子中有一些人緊抱住當年的理想不放,而現實又與他們的目標相距甚遠,結果走上了恐怖主義的道路。如德國的紅黨與巴德幫,意大利的紅色部隊,法國的直接行動組織,等等。不過,這些極端分子只是屬于少數。當年的熱血青年大多數已接受了目前的社會,有的甚至已成為政治、文化、新聞界的領導人物。在法國,像《解放日報》的社長許力,著名的建筑師卡斯特奧,“無國界醫師組織”的創辦人庫許內最具代表性。
那么,80年代歐洲青年人的面貌和狀況如何呢?他們的價值取向、道德追求、生活目標以及對整個社會的評價和判斷與他們的父輩相比較,又有哪些不同呢?我們僅以法國的新一代青年為例,作一簡略介紹。
10年的回顧
80年代的法國青年,從小就生活在70年代經濟不景氣的低氣壓中,從那時起,他們就學會了冷眼看現實。漸漸地,他們的父母、社會輿論就把他們稱為“無所謂的一代”。他們對萬事漠不關心,也沒有任何政治上、思想上、道德上的追求。唯一能勾起他們激情的。是美國式的搖滾樂,邁克爾·杰克遜是他們心目中最神圣的偶像。
80年代初期,他們的興趣明顯地轉向企業。青年人的偶像是白手起家的塔比。青年們無不夢想自己將是下一個灰姑娘式的企業家故事中的主角。(法國青年的經商熱對整個歐美世界都大有影響。今天活躍在美國社會的一大批青少年企業家就是一個例證。)但他們并非庸俗到沒有任何社會責任感。他們同樣也對種族歧視問題予以關注。
到了80年代后期,這些在1963到1970年間出生的、即今天介乎18~25歲間的青年,正向社會邁出他們的第一步,但是由于嚴重的失業率,他們所遭遇到的往往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已經延續了10多年的經濟不景氣,讓青年人痛感前途渺茫,悲觀失望。今天,他們的父輩又以同情的口吻稱這一代是“愁飯碗的一代”。由于切身的利益關系,他們不能再萬事不關心了。他們對政治、經濟、道德思想等問題,逐漸形成了較為一致的看法和態度。
“老板夢”與“葛德芒的一代”
80年代的法國青年被稱為“愁飯碗的一代”并非虛妄。目前,使他們最感恐懼的事情就是失業。失業猶如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們。近10年間,他們對失業的憂慮在大幅度地增長:1978年,擔心失業的青年有42%,1987年增加到58%,1988年更增至71%。他們的憂慮毫不過分。今天,全法國有一半失業者年齡在25歲以下。另有一個統計數字是:每兩個25歲以下的青年中就有一人生活貧困。年輕人的生活應該是最無牽無掛的,但如今的法國青年卻過早地就為日常生活所困擾,時時在為可能失去飯碗而擔憂。這方面的煩惱已充滿他們的心靈,使他們幾乎無暇顧及純粹屬于道德價值方面的問題。故60%以上的青年人強調“創建企業的自由”比選舉和游行的自由更重要。因為,青年們無疑都認為,只有創建更多的企業,才可以使他們得到工作的機會。
對生存的憂慮使法國青年產生了一個共同的美好夢想:創辦企業,做一個成功的企業家。這種帶有特殊含義的“老板夢”激動了無數的法國青年投身于變幻莫測的企業競爭中去。幾番風雨,成功者自然寥若晨星。然而,只要失業的威脅繼續存在,青年們的“老板夢”就會不斷地做下去。
法國青年曾是充滿熱情和崇尚正義的一群,但對于自身命運的憂怨甚至使他們對增進法國人民的團結和法國與第三世界團結的運動也失去了信心。數年前青年們崇拜的偶像雷諾就是倡導團結運動的流行歌手,今天,他的勢頭已在下降。他的偶像地位已被另一位歌手葛德芒所取代,而葛德芒之所以受到擁戴是因為他道出了青年們的心聲,即失業的悲哀。他的歌詞句句打動失業青年的心弦:
我洗過無數車子
我擦過無數鞋子
它們俞是閃亮
我愈是滿手污垢
他今天倍受青年歡迎的程度已使這“愁飯碗的一代”有了另一個代稱:葛德芒的一代。
道德評價A、B、C……
80年代的法國青年認為,在社會上發生的各種惡劣行為中,最應該受譴責的是轉賣毒品、對他人受傷視若無睹、拒絕賣東西給非白人。而諸如人工流產、采取安樂死和開車不系安全帶等行為則屬于個人權利范圍內的事情,無需擔心社會輿論的壓力。例如有53%的青年對無安全帶開車一事說:“這有關個人生命,個人愿意怎樣就怎樣。”
對他們來說,偷一輛小汽車似乎比偷稅更嚴重。他們的財產概念服從一種復雜的邏輯。按照這種邏輯,游行示威時打傷警察同警察傷害學生相比應得到法院方面的更多理解。另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是,44%的人認為服兵役是對個人自由的損害。
對于種族歧視和恐怖主義,75%的青年認為司法機關對恐怖分子“尚不夠嚴厲”,57%對種族歧視事件持有相同的觀點,63%贊同使用懸賞方法以對付恐怖分子。
從上文我們就已看到,當今法國青年對本身出路問題的興趣已遠遠超過有價值意義的問題,而且,與他們父輩的觀念截然不同的是,他們的道德準則更多地建立在個人自由而不是集體主義上。另外,他們的道德感也并不一定體現在行動上。很少有人自稱在某一團體內發揮經常、積極的作用,除非是為世界和平與裁軍運動。在這一點上,他們的言行是相當矛盾的。65%的人認為一個好公民應該捍衛自己的思想(例如反種族主義),并付諸行動。而只有53%的人確信自己同意在法庭上宣誓作證,且不認為那是一種特殊榮譽。31%的人甚至認為他們會逃避這一責任。與此相反,在有人面臨威脅的時候,又有32%的人聲稱他們將出面干涉。另有28%的人一味地關注愛滋病,主要是一些17~19歲的青年,因為這是法國人初嘗禁果的平均年齡。愛滋病使法國青年在愛情方面已不再像他們的父母一代那般瀟灑了。
“討厭政客”
在政治方面,法國今天的青年對所謂政客式的政治不感興趣,他們亦不像其父輩年輕時那樣,特別認同某一政派。“法國政治生活研究中心”曾進行過一項調查,發現在左右兩個大政治陣營間,年輕人所作的選擇是很平衡的,沒有明顯的偏左或偏右。他們對政治人物的言論與態度的注意甚于對政綱的關切。讓他們最感親切的政治人物是:
朗格(前文化部長,左派)
雷奧達爾(現文化部長,右派)
法比俞斯(前總理,左派)
巴薩克(現衛生部長,右派)
上述4個人無疑是當今政界中最年輕的,至少他們所發表的政論給人以年輕的感覺。而這一點正是年輕人所最為注重的。
前不久,《歐洲時報》的記者曾與斯特拉斯堡的一群青年人就政治問題進行了一次交談。在談到總統選舉問題時,一位叫加迪的青年建議說:“以后在瞎選一氣之前,我們應當首先問一下自己:到底應該選些什么樣的人……我認為,總統就該是一位有能力的人。”另一個叫菲利浦的接著強調說:“大體上總統候選人的政治主張都是很接近的。關鍵在于個人的風度、氣質和人品。”
談到個人的人品、風貌,青年們顯得非常尖銳。他們對政界的政客毫不留情。他們不喜歡的人是國民陣線的勒龐、財政部長巴拉杜、前國防部長艾爾努等。青年們聲稱,政界人物最不可饒恕的錯誤就是花言巧語和不誠實。“我們討厭政客。”—幾乎每一個青年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如是說。
80年代法國青年的心態變化是十分迅速的。他們曾肯定的東西會很快被否定,而新的想法和價值觀又會因情勢的變化而流行起來。他們討厭政客巧舌如簧的種種承諾和不切實際的空洞政論。他們不像20年前的青年人那樣富于理想,但他們的腳踏實地又是他們的父輩所遠遠不及的。延續至今的經濟不景氣,使他們飽嘗失業之苦,也使他們較早地失去了笑容和幻想,而變得現實和理智。在他們身上,我們看到的是濃厚的沉重感和急切感。這大概不僅僅是法國,同樣也是整個歐洲青年的一個共同特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