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瑪麗·哈蒂伍德·福特瑞爾
她們為什么對我那么嚴厲?直到后來我才明白……
媽媽在叫我。她用力捏著我的下巴,意思讓我打起精神。我醒過來,意識到已近深夜了。媽媽表情嚴肅地問道:“瑪麗,你的作業呢?”
我忽然想起,家庭作業還沒寫呢。以往每天我都把寫好的家庭作業放到廚房的桌上,等媽媽干完活回來檢查。可今天沒有。“噢,媽媽,我睡著了”,我小聲說。
“那好吧,你現在馬上起來寫作業。學習第一。”說著,終于松了手。
我強打精神從床上下來,拿出紙和筆開始寫。一股怨氣油然而生:為什么只把我叫起來?為什么總對我那么厲害?
這種感覺早已有之,不過我沒對別人說過。媽媽的話就是命令,只有服從。寫完作業,我拿給媽媽看,只見她在搖椅中正打盹呢,她實在太累了,從早上一直干到現在。
媽媽名叫約瑟芬·哈蒂沃德。我剛記事兒時,全家住弗吉尼亞州奧特維斯特城。家里因為給爸爸看病而債臺高筑。媽媽只有每月18塊錢的社會保證金。原來的房子沒法住了,我們舉家遷居林克博格城,在那里,媽媽給三戶人家打短工,,另外還打掃教堂,以此來供養我們。她不愿靠救濟金生活。
記得有一年九月的一天,天氣很好。我們的鞋子穿破了,可媽又沒錢給我們買新的,所以我和安妮光著腳去上學,正好被校長撞見了他動了動眉毛,沒說什么。第二天我們以為他會責備我們,可沒有。第三天,他把我們攔在了校門口。
“你們為什么光著腳?”
我們跟他解釋媽媽沒錢給我們買鞋。“那你們就回家去,告訴你媽,我們不允許赤腳上學”。
無奈,安妮拉著我的手往家走。我的淘氣勁兒一上來,就慫恿姐姐到附近谷地里玩了一天。正好趕在放學時我們回到家。媽媽正等著我們。
媽媽皺著眉,象根桿子站在那兒,問我們這一天到哪兒去了。為了不讓她生氣,我編了一通假話,可媽媽一聽,大發雷霆:“你們今天根本就不在學校。”顯然,她全知道了。接著她跟我們說受教育多么重要,不必為自己的貧窮而感到羞愧。“重要的不是穿著怎樣,而在于你怎樣做人。”幾天以后,媽媽用還債的錢給我們買了新鞋。
媽媽單獨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和我們做游戲的次數也有限。
然而我得承認,媽媽給了我一件重要的禮物,使我終生受益。那就是我養成了自娛的習慣。即使我的生活里不是陽光燦爛,可也不會陰冷無光。
我特別喜歡跟別人聊天。然而這一脾氣,我十年級的語文老師喬丹小姐卻不以為然。
喬丹小姐待人很嚴肅,是個不討人喜歡的老師。
一次,在她課上我和別人講話,沒注意她已停下來,正怒氣沖沖地看著我。“小姐,課后到我這兒來一趟。”
課后,她跟我說,上課時希望我仔細聽講,不要講話,語調低沉而堅決。“作為懲罰,你寫一篇有關教育對經濟的影響的文章,一千字左右,下星期三交給我。”
好家伙,給我下最后通牒了。不過我挺自信,很快就寫好交了,感覺不錯。我滿以為會得到喬丹小姐的贊許。可誰知,第二天,她把我叫到前面,遞過那篇作文,“回去重寫一遍,記住,每段開頭用一個標題句。”第二次交上去,她修改了語法錯誤,第三次是拚寫,第四次是標點,第五次她又嫌不整潔。我都病例了!
到第六次,我整個用鋼筆重抄了一遍,給她留下足夠的空白。這一次,她摘下眼鏡,笑了,她終于認可了!過后,我就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
大概是兩三個月以后,老師在課堂上說:“同學們,我高興地告訴大家,瑪麗獲得了三等獎,題目就是:教育對經濟的影響。”
我有點欣喜不已,要知道這是我頭一次獲獎呀。幾年以后,我把這件事講給一位記者聽,其中我對喬丹小姐不大恭敬的描繪也見諸報端。開始我不知道喬丹小姐還活著,后來知道了她的下落。她給我寫信說,她長得怎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她課上學到了東西。在我一次又一次寫那篇作文時,我就學會如何約束自己了。
我被她的話深深打動了。
十年級末,我被彼得斯堡的弗吉尼亞州立大學錄取了,可哪來的錢上大學呢?
畢業典禮會,媽媽來了,媽媽坐在靠前排的位子上,當我接過畢業證書時,只見她眼里含著淚,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可那天晚上還有更讓人高興的事兒呢。我從女生聯誼會、兄弟會、商界和教會得到1500元獎學金。這就是說我可以上大學了!
他們沒對我和媽媽說什么。可喬丹小姐一定知道內情,她一直沖我點頭微笑,好象在說:“現在明白了嗎,紀律多么重要。”
在大學,我主修商業,年年拿獎學金。暑期則去打工。學校里也有人對我那些大都是媽媽穿過的或者媽媽自己做的衣服品頭論足。可我始終記著媽媽的話;“穿著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樣做人”。每當我遇到不公正待遇時,喬丹小姐“自我約束”的勸戒督促我安心學習;媽媽的言傳身教使我心靜如水,堅韌不拔。
無論在亞歷山大多年當教師,還是近幾年作國家教育協會主席,從媽媽和喬丹小姐那兒學到的兩樣東西——生活的信心和生存本領——一直象燈塔一樣指引著我。
不過有一個問題,三十多年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終于有一天,我對媽媽提出了這個問題:
“媽,這么多年來,您為什么總對我格外嚴格?”
我期待著。媽媽內心激起了感情的波瀾,長久的沉默過后,媽媽托起我的下巴,平靜而有力,看著我說道:“你問我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你。瑪麗,你很堅強,但你太任性,我不得不對你嚴格要求。你很有天賦,你有好多事要做。還有,對你來說,盡你所能學到知識是至關重要的,因為有許多人需要你為他們竭盡全力去工作、奮斗。這就是我的答案。”
她仍然托著我的下巴。屋里很靜,祖父的鬧鐘還在滴嗒滴嗒地響著。她松開手。我點點頭說道:“媽媽,我明白了。”
(王耀東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