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謠有種神奇的力量。看過電影《劉三姐》的人都知道,劉三姐是如何用民謠把財主莫老爺及一幫馬屁秀才唱得瞠目結舌,大眼兒瞪小眼兒的。
當代中國人誰都不會忘記,一曲“東方紅,太陽升……”的民謠在唱出了一個新中國的同時,如何唱出了“文化大革命”,鬧得天翻地覆。
那么,當今的社會民謠呢?它在社會生活中又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呢?
明暗其間的社會風景畫
只要稍微留心,我們便會發現各種“社會民謠”。
餐桌邊,爸爸夾塊肉放在兒子碗里,兒子撒嬌說:“不吃!不吃!就是不吃!”媽媽卻對兒子說:“這不吃,那不吃。告訴你,不吃白不吃!”
列車上,素昧平生的旅客湊在一起議論時事。“哎,這年頭什么都漲,買一次東西,心里怵一次。”“嘿,這有什么新鮮。您沒聽說嗎?‘漲價漲價,越漲越怕。”
侃爺沙龍,侃爺A:“你說我們頭兒現在想什么?我們給他總結了‘三子:‘平平穩穩占位子,忙忙碌碌裝樣子,吃吃喝喝混日子。”侃爺B:“三子哪夠?我們頭兒是‘四子:‘盯的是票子,謀的是房子,保的是位子,為的是孩子。”侃爺C:“我們頭兒更邪,‘點上稀客,面上游客,桌上常客,燈下撲克。”
今天中國人的嘴里似乎積攢了數不盡、道不完的“社會民謠”,只要誰開個頭,給點小小的刺激,必定是“噴嚏式”的連鎖反應,集體性感染。
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呢?
有人說,中國是個語言大國,產生并流行“社會民謠”如同產生并流行小說一樣自然。問題不在于語言的貧富,而在于“社會民謠”得以產生并流行的條件。
也許,這一說法合情合理。
我們不妨解剖幾則“今日民謠”。
——“老大靠了邊,老二分了田,老三盯著錢,老四上街喊……老九上了天。”
“工農商學兵”,這是傳統的“職業順序”,故有“老大”“老二”之分。至于“老九”,眾所周知是特指知識分子。今日中國很難再給各行各業的人排座次了,民謠正反映了這種“裂變”。
——“50年代人愛人,60年代人幫人,70年代人整人,80年代各人顧各人。”
這話頭幾年就傳開了。乍聽起來像是出自“九斤老太”之口。但不管怎么說,就是把這話抬到科學殿堂中評判,恐怕誰也不能認定此話百分之百的對或百分之百的錯。
——“孩子孩子你快快長,趁著爸爸當著長,要是爸爸下了臺,你這輩子算白來。”
中國有句古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則民謠所要說明的問題并不新鮮。
——“外國有個加拿大,中國有個大家拿。不要白不要,不拿白不拿。”
如果附以快板,這句民謠的語言效果絕對出色。自己瓜分自己,比列強過來瓜分,可悲得多。
——“黨委書記講理想,廠長經理包和獎。搞生產靠阿鄉(民工),正式工人白相相(玩)。”
是職業分工?還是“命該如此”?在今天的中國,理想和金錢好像有點水火不相容。
“實情”也好,“聳人聽聞”也好,不能否認,在中國社會從舊體制向新體制轉變過程中,在各種利益重新調整分配過程中,在舊文化向新文化更替過程中,在傳統中國人向現代中國人進化過程中,社會承受的壓力、人們遇到的困惑、文化經受的考驗、民族面臨的挑戰都將是空前的。民謠只不過為我們描繪或者展示出了這么一幅明暗其間的社會風景畫。
大眾化的時弊批判
毫無疑問,“社會民謠”產生于民間或者說產生于社會底層,這一文化背景決定了它的形式和內容:短小精粹,淋漓酣暢,講對稱,講押韻,瑯瑯上口,極易傳播且針對性特強。
描繪腐敗的:
△“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誰不吃?”
△“戴上大蓋帽,東西隨便要。披上老虎皮,走遍天下都有理。”
△“抽支煙不管事兒,喝頓酒管一陣兒,不送東西不辦事兒。”
△“包公在舞臺,真理在講臺,當官靠后臺,發財靠亂來。”
△“掙票子的不如有門子的,有門子的不如有位子的。”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逮著算你的,看不見算我的,撈一把是賺來的。”
評說權力的: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當官不帶長,放屁也不響。”
△“做生意的亂來,做官的發財,當百姓的劃不來。”
△“商品權力化,權力商品化,國家一化也不化。”
描繪官僚主義的:
△“民政部門報災情,組織部門報喜情,物資部門報人情,官僚門前報謊情。”
△“催糧催錢催命找上門,要電要肥要油不見人。”
△“八點上班九點到,一杯茶水一張報。翻翻文件到午后,吃了中飯車馬炮。”
評說政策的:
△“有了包和獎,管他思想不思想。”
△“種田不賺錢,只好不種田。”
△“三個諸葛亮,不如一個臭皮匠。”
△“一工交,二財貿,實在不行上文教,打死也不去街道。”
△“中央是執政黨,地方是自由黨,企業是在野黨,農村是地下黨。”
有關談戀愛的:
△“小伙姑娘找對象,美國、日本再西洋,老夫少妻新潮流,到了國外包福享。”
無需考察出處,也無需追求動機。是那么回事的,說一遍就能記住;不是那么回事的,自然就會銷聲匿跡。
國民良知的語言渲泄
不平則鳴!我們在理解處于變革過程中出現的各種美好和丑惡現象并存的同時,我們也應該理解今天“社會民謠”的必然存在。在某種意義上說,“社會民謠”是國民的良知。但是,令人憂慮的是這種良知目前僅僅停留在語言渲泄一笑了之上。
其一,“社會民謠”并沒有引起社會的足夠重視。人們并沒有自覺意識到這種以“民謠”形式出現的社會意識代表和反映的是一種嚴峻的社會問題。民族的進取心、自信心有被“民謠”消蝕的危險。人們對“社會民謠”大多持“放任自流”態度。
其二,“社會民謠”開始“走調”,從最初嚴肅地反映現實、針砭時弊走向“調侃”和“玩世不恭”。“社會民謠”成為人們的“談資”“佐料”及“笑話”“怪話”而變得油腔滑調。
失卻科學的“以偏概全”
“好心不一定得到好報”。以“順口溜”方式出現的民謠在針砭時弊的同時,于無意中加劇了時弊。
其一,由“隱蔽”變“公開”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從昨天說到今天仍不絕跡。“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成了經驗之談,“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為歪門邪道壯行。人云亦云,眾口爍金,于是,謬誤重復千遍便成了真理。當權一日便“看破紅塵”,從“不覺悟”到“覺悟”。一朝權力在手便不擇手段,你說你的,我干我的。心無顧忌行動坦然。本屬偷雞摸狗,反倒正大光明。
其二,由“有罪”變“無罪”
“社會民謠”將個別現象普遍化,于無意識中將不合理變為合理,為某些時弊作了理論開脫,淡化了丑惡和腐敗的負罪意識。“不吃白不吃”,那就該吃!“有錢的不如有門的”,那就得想方設法找“門”。“有門的不如有權的”,那就削尖腦袋弄權!“抽支煙不辦事兒,喝頓酒管一陣兒,不送東西辦不成事兒。”那就該“請”,該“送”,該“行賄”,該“受賄”。“各人顧各人”,見死也不救!好像世界上的事原本就該這樣,做壞事不覺恥辱,犯了罪反倒無罪。
這就是“社會民謠”因其不科學性導致的局限性,其致命弱點是以偏概全。
只有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盡量縮短新舊交替過程中的陣痛,消除社會不公正、不道德現象,才能從根本上避免“社會民謠”的負效應。
只有盡快建立和完善有效的言論保障制度,將“社會民謠”引導到輿論監督機制中,才能發揮其在社會民主政治生活中的制約、監督、預警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