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生
一、與世界失去交往的社會主義,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
社會主義國家的改革大體上始于60年代,盛行于80年代。而在此之前,這些國家早已走上社會主義道路了。改革之所以隨后興起,是因為人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現實的社會主義如果繼續采取以往那種封閉的、排斥任何市場調節的產品經濟模式,在當代的世界政治經濟潮流中難以繼續生存下去。唯一的出路在于改革。改革之所以必要,具體理由很多,在理論上可以概括為一句話:真正的社會主義必須是一種世界歷史性的存在。這一點,馬克思早在100多年前就已經意識到了。他說:共產主義(包括我們今天的社會主義)不能作為“地域性的共產主義”而存在,因為“無產階級只有在世界歷史意義上才能存在,就像它的事業——共產主義一般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實現一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39、40頁)??梢?,在馬克思看來,閉關鎖國,與世界失去廣泛交往的社會主義,就不是“世界歷史性的存在”,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
何以社會主義必須是“世界歷史性的存在”呢?因為后者是生產高度社會化的標志。我們知道,人類歷史成為全世界的歷史,只是從資本主義才開始的。資本主義發展了商品經濟,使之成為在社會中占統治地位的經濟形式,從而借助于生產社會化和環球貿易,把地方市場擴展成為世界市場。資本主義在歷史上的功績就在于此。但資本主義正因為創造了這些功績而埋下炸毀自身的“地雷”。因為盡管今天的資產階級成功地調整生產關系以適應于發展著的生產力,總有一天,越來越擴展的生產力會突破資本主義所有制的框架,而要求更高級的、能同發展了的生產社會化(生產全球化、生產國際化)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共產主義。因此,當代的社會主義必須是一種“世界歷史性存在”。它必須建立在比資本主義更高級、更發展的生產社會化基礎上。正是根據對共產主義的這種理解,馬克思曾經設想:“共產主義只有作為占統治地位的各民族(立即)同時發生的行動,才可能是經驗的,而這是以生產力的普遍發展和與此有關的世界交往的普遍發展為前提的。”他的這一設想未能實現。歷史給我們帶來的是列寧的“社會主義革命首先在一國勝利”,而且革命是在生產力和世界交往遠非普遍發展的國度里發生的。于是在社會主義國家就出現改革、開放以前的那種傳統的社會主義模式。
但歷史并沒有否定馬克思的社會主義必須是一種“世界歷史性存在”的論斷。證明這一點的是:舊的封閉型的經濟體制日益把社會主義國家的經濟拖進了困境,迫使人們反復提出并實行改革、開放。這一現象似乎在表明,社會主義要求恢復它作為“世界歷史性存在”的本性。我國已經進行了10年的經濟改革實踐告訴我們,改革的核心問題是把自然經濟和半自然經濟轉上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的軌道,我們才可能實現生產社會化。唯有在高度生產社會化(它同時意味對外開放)的基礎上,方可能成為“世界歷史性存在”的社會主義。不僅是經濟領域,文化、教育、政治等領域也必須成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因為馬克思設想的社會主義社會的人將是狹隘地域性的個人為世界歷史性的、真正普遍的個人所代替。而這樣的個人只能是通過積極參與世界交往而獲得高度發展的經濟、政治、教育、文化的產物??傊?,閉關鎖國的、地域性的社會主義是馬克思堅決屏棄的。所以我們今天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必須堅持改革開放。
二、改革開放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道路
在強調社會主義必須堅持改革開放的同時,還要強調在改革開放中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道路。有種種因素妨礙二者的結合,其中,除政治上的(極少數人搞資產階級自由化)因素外,也有一些復雜的理論問題需要我們去研究解決。由于本文篇幅的限制,這里只能提出一個帶普遍性的問題來討論。這就是:堅持生產力標準與姓“社”、姓“資”的關系問題。
大家知道,由于我們原來的經濟底子很薄,所以在完成經濟領域的社會主義改造之后,整個社會主義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發展生產力。改革、開放,說到底,也是為了發展生產力。所以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議中指出,衡量經濟體制改革得失成敗的主要標準是生產力。黨的十三大文件又重申了這一點。這個觀點是符合馬克思主義的。但有人認為,既然以生產力為標準,那么在改革中就應當只問是否有利于生產力發展,不去管它是走什么道路,換言之,以生產力為標準就不必問姓“社”還是姓“資”。
為此,首先要弄清楚生產力標準同現實的社會主義經濟模式之間的關系。
在馬克思那里,社會主義是在資本主義矛盾充分發展之后才出現的,它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矛盾沖突達到頂點的綜合(解決)。因此這種社會主義是在充分汲取了資本主義一切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基礎上形成,它在勞動生產率和社會生活的其它方面肯定都比資本主義優越。按照生產力標準來衡量,它無疑要高出于資本主義。在這種情況下,堅持生產力標準同走社會主義道路不會出現任何矛盾。但是,現在的社會主義國家在建立起社會主義制度以前,并沒有經歷過資本主義高度發展的階段。它所繼承的,主要是生產力發展水平比較落后,生產社會化程度很低的自然經濟和半自然經濟。再加上缺乏經驗,急于求成,不但不去認真發展商品經濟,反而匆匆忙忙搞起“向共產主義過渡”的準備,采取高度集中、排斥任何市場調節的產品計劃經濟。這樣一來,就把經濟搞得過死,經濟發展速度緩慢。下述矛盾是頭腦冷靜的人無法回避的:社會主義本應優越于資本主義,但現在的社會主義國家在勞動生產率、在經濟效益、在企業管理上又趕不上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滋生這樣的思想傾向:只要有更高的生產力,管它是姓“資”還是姓“社”。
應當說,堅持以生產力而不是以某種抽象的原則作為評價經濟體制改革的標準,是有道理的。眾所周知,從50年代后期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前,人們總是按照“一大二公”的原則來變革生產關系和經營方式。人們主張,在公有制內部應當是純而又純,公有化程度越高越先進。他們不顧我國生產力水平低和發展不平衡的實際情況,不斷把個體經濟合作化,過早全部消滅私人經濟,人為地促使小集體向大集體過渡,大集體向全民所有制過渡。這種所謂“窮過渡”束縛生產力發展,挫傷勞動者積極性,造成生產長期停滯不前。在改革開放的頭幾年,“一大二公”的傳統模式在某些同志的頭腦中仍然是“社會主義”的同義詞,并且繼續被他們當作衡量經濟體制改革是進步還是退步的標準。這樣就不可避免地出現種種爭論,集中到一點,就是究竟以什么作為評價經濟體制改革的標準?如果把過去因超越生產力實際水平而過早被消滅了的個體和私人經濟重新恢復和發展起來,這種做法在持生產力標準的同志看來,是進步的,而在以抽象原則為標準的同志看來,則是倒退。由于這種原則脫離開中國的實際生產力水平,因而是抽象的,就是說,不管過去那種“過渡”是否超越生產力實際水平,反正全民比集體“進步”,集體又比個體和私人“進步”。正因為這種原則是脫離開生產力實際水平的,因而依據這原則引出的“進步”、“倒退”的結論,也是抽象的。然而,“進步這個概念決不能在通常的抽象意義上去理解”(馬克思)。由此可見,在考察當前經濟體制改革中某項措施究竟是進步還是退步時,科學的態度是看是否有利于生產力發展,在這種意義上說,不把姓“社”還是姓“資”作為衡量改革中某項措施的進步性的最高標準,是對的。
但這樣做時有一個前提:必須在總體上保證我們的改革是社會主義性質的改革,就是說,通過改革完善我們的經濟體制、經濟模式。其目的,正是在于使社會主義的經濟體制或經濟模式能夠在勞動生產率和經濟效益等各方面趕上并力爭在將來超過資本主義,借以證明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因此衡量任何一項改革措施都應當以是否有利于推進生產力發展的標準。但如果這種措施在總體上使我們偏離社會主義道路,則是社會主義改革所不允許的。
在使社會主義在勞動生產率和經濟效益上趕超資本主義的總目標下,具體運用生產力標準來完善我們的經濟體制,是一回事;只問生產力,不問姓“資”姓“社”作為一種指導全部改革的思維原則,是另一回事。后者是錯誤的。因為對社會主義來說,它的最高原則并非只講生產力,而是“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馬克思)。退一步說,在今天的中國,即使像某些同志所說的,走資本主義道路可以使生產力得到更快發展(他們似乎已經判定了我們改革的“死刑”:我們注定不可能通過改革趕上和超過資本主義),但這樣做的結果必定是人們的兩極分化,財富驚人地集中在極少數人這一極,而絕大多數則日益陷于貧困。這離開社會主義的最高原則就太遠了。何況中國一旦走上這樣的道路,它在國際關系體系中勢必成為國際壟斷資本的附庸,很難保持自己的獨立性。這是絕大多數中國人民所并不希望出現的。因此我們既要堅持生產力標準,繼續改革開放,又要堅持社會主義道路。二者不可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