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崢
有人說:“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理解。”我卻說:“更重要的是欣賞。”理解使人際關系寬松,欣賞使人際關系和諧,而和諧就是美。
大學時,同學們組織文學座談會,請來了賈平凹、陳忠實這些正走紅的青年作家,提出一個又一個新穎而活潑的問題,并且紛紛要求簽字合影留念。我縮在教室的一角,似乎被拋在熱情旋流之外,只有一個外系的男青年默默地注視著我。于是,我明白,他知道我根本無意介入與名人相識的行列,而且他能夠欣賞這種背對高朋滿座時的冷落與寂寞。
后來,我們成了朋友。一天,他問我:“能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完完全全交給另一個人?”我反問他:“為什么不去問問長江和黃河能不能把水全部獻給大海?”沒有枯竭的思想,沒有枯竭的感情,就看你會不會欣賞。
我欣賞他疲憊、艱辛、為出人頭地的苦讀;欣賞他倦怠,拖沓,百無聊賴的步態;欣賞他滿腹經倫懷才不遇的牢騷;欣賞他籃球場上業余高手的投籃……
一個暑假,我心血來潮要獨自去九華山,他聽了后大驚失色,似乎我心理變態或者去約會一個秘密情人。我告訴他,與相愛的人旅行固然愉快,但有時候獨自出游有獨自出游的樂趣。用不著商量,用不著服從,無依無靠,我行我素,會使你有機會結識更多的朋友,能讓你更深地體會到佛山空靈境界,這遠比結伴而行更灑脫。
返回后不久,他在有意無意之間對我說:曾經他也處過朋友,只因為對方太任性而分手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無惆悵,卻沒有遺憾,因為他欣賞不了含蓄在任性里面深切的依戀。
從此,我們彼此不再欣賞,而沒有欣賞就沒有愛情。
常聽某男人說:他看不上女人頭腦簡單,頭發長見識短。還有人說:他受不了女人的冰冷。其實是他不會欣賞罷了。小溪也簡單,她晶瑩透徹,一針見底,不知憂愁,永遠唱著歡樂的歌。雪山更冰冷,但她是水的結晶,通體潔白,容不得半點虛偽和怯弱,沒有一點嬌柔和媚態,太陽在她的反射下更加耀眼。
初為領導,我也有一番大改大革的沖動,似乎遺留下來的都是惡習,直到現在,我才學會了欣賞——欣賞我的每一個同志。我欣賞年輕人濃裝淡抹的倩影,欣賞老同志藍衣裹體的古板;欣賞熱情、直率,也欣賞冷靜、謹慎;欣賞言不由衷的捧場,還欣賞尖酸刻薄的意見。我們系有一個同志脾氣很壞,常常把對社會無法發泄的怒氣毫不公允地甩到我身上。有時,我實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大動肝火,甚至被弄得莫名奇妙,但我能欣賞他的固執、坦誠、毫不提防。
理解需要智慧,欣賞只需要一顆愛心。人間的事有千千萬,世上的人有萬萬千,只要存在,就有存在的價值,不一定耍全部理解,也不可能全部理解。
不是嗎?
如果你能欣賞秋菊的清瘦,玫瑰的濃郁,百合的高潔,玉蘭的幽閑,不必問為什么,只要欣賞,就會感到酷暑中忽然到來的甜蜜又沁人的清涼。
如果你能欣賞成功時的平淡,失敗時的泰然,那么是非成敗就化作一江春水,蕩起你的雙槳我的小船,載起我們共同的理想、歡樂和悲哀。
如果你能欣賞每一片樹葉,每一道晨曦,每一個傍晚,乃至發生在你身邊每一件平凡而又瑣碎的事情,那你就會擁有整個世界。
(楊文生摘自《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