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和中國的昨天·今天·昨天

高曉康

經常和大學生朋友一起聊天，免不了要涉及這樣一個話題：中國實在是太落后、太貧窮了！

是的，中國的確很貧窮、很落后，貧窮落后得使許多中國人在感情上難以接受。據《參考消息》1990年1月2日的一則消息報道：世界銀行對世界各國1989年人均國民收入的統計，中國僅有330美元，竟低于肯尼亞（360美元）和貝寧（340美元）。且不說這則消息是否十分確切，但無論如何，它像一把刀，刺痛了多少中國人，尤其是中國青年的心。

不少青年學生在談到這里時，總是要加上一個疑問：中國既然這么窮，而多數資本主義國家卻很富，中國為什么不能搞資本主義，而非搞社會主義？還有的人說：世界的發展證明，社會主義已經差不多到盡頭了，而資本主義的香火卻很旺盛，這是因為只有在和財產及利益之間的關系直接化、明朗化的前提下，做為社會和自然的人，才能從自身發揮出最大的創造力，而要實現這個前提，就必須實行私有制。換句話說，中國只有搞資本主義，才能在經濟上迅速發展。

對于多數青年人來說，產生這一類疑問并不奇怪。求知和思考，對社會及歷史的強烈責任感是不同時代青年人的共同特點。在這里，我作為比許多青年朋友稍長幾歲，剛剛邁入中年的人，很愿意和青年朋友們談談我對這些問題的看法。

昨天，選擇社會主義是中國歷史的必然

中國選擇社會主義有著歷史的因由。

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無論是作為思想學說、政治制度，還是人類的社會實踐，都是人類近幾百年來相互對立著的兩個體系和兩種力量。16世紀歐洲出現了旨在反對封建統治的宗教改革和文藝復興運動，核心是用以人為中心的人文主義來對抗以神為中心的封建思想。后來，資產階級的啟蒙思想家們又用自由、平等、博愛等口號為一個新的資本主義制度的建立奠定了思想基礎。資本主義制度創造了驚人的社會財富和產品，但是，正如馬克思主義的經典作家們所指出的那樣，資本主義制度相對于封建專制制度，有其歷史意義上的先進性革命性，而從它形成的那一天起，自身就帶有不可根除的弊端，這種缺陷隨著資本主義創造出越來越先進的生產力、商品經濟的大發展和生產社會化程度的提高而越來越突出，這主要就是生產資料的私人占有和社會化大生產二者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馬克思正是運用辯證唯物主義方法，從研究商品入手，對資本主義進行了慎密、精辟的分析，創立了剩余價值理論，進而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吸收空想社會主義者思想中的合理成分，創立了科學社會主義學說，為人類歷史的發展勾畫出一幅瑰麗的前景圖。

資本主義對中國的影響始于16世紀。當時，主要是歐洲海盜式的冒險家、商人、殖民者以及傳教士陸續來到中國。到了1840年，帝國主義用大炮打開了中國大門，這種影響就日益增多起來，涉及政治、經濟、文化、學術各個領域。而社會主義對中國的影響，則是20世紀蘇聯十月革命以后的事。這就是說，資本主義對中國的影響要比社會主義對中國的影響早得多。一起碼，嚴復翻譯出版赫胥黎的《天演論》要比陳獨秀、李大釗等人創辦《新青年》宣傳馬克思主義早幾十年。但是，對中國產生影響較早的資本主義為什么沒有在中國實現，而中國恰恰選擇了后來的社會主義？

回顧百多年來的中國近現代史，中國第一位的是爭取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權利問題。為了拯救民族、解救民眾于水火之中，中國的仁人志士首先接受了西方資產階級的革命思想，他們為了推翻封建主義、趕走帝國主義、建立資產階級的共和國而虔誠地奮斗，不惜流血犧牲。孫中山先生一生頑強努力，組織過大小幾十次武裝起義，歷經挫折，幾度亡命海外，但資產階級革命最終沒有成功。這是為什么呢？第一，帝國主義列強不希望中國成為一個具有獨立主權的資產階級共和國，他們需要源源不斷地從中國掠走大批的原料，需要把中國做為傾銷自己產品的市場。所以，他們對中國的資產階級革命和民族解放竭盡全力去扼殺。第二，中國的民族資產階級盡管有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性的一面，但由于性格上的軟弱和政治上的搖擺性、妥協性以及本身在利益上和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千絲萬縷的聯系，決定了他們缺乏領導民主革命勝利的素質，擔負不了領導中國民主革命的重任。

我們的祖國是一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在世界近代史上，很少有哪一個國家像我們中國這樣飽經苦難。一方面受到強烈凌辱，喪失主權，割讓土地，現在的年輕人確實無法想像一支3000人的八國聯軍是怎樣長驅直入北京，并一把火肆無忌憚地燒掉了圓明園，也很難想像日本法西斯軍隊竟然占領過相當于日本國土十幾倍的2/3個中國領土。另一方面，國內軍閥割據，戰事連綿，生靈涂炭，民不聊生。近百年來，多少生于斯、長于斯的中華優秀兒女，為此痛不欲生，盡管他們用生命進行過抗爭，但只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只有靠社會主義，才使他們夢寐以求的民族獨立、人民幸福的目標得以實現。歷史已經證明：在中國這塊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土地上，只有用馬克思主義的科學社會主義理想和辯證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方法論武裝起來的中國共產黨，才能擔負起領導中國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任務，建立人民當家做主的新中國。

歷史在昨天選擇了社會主義。盡管在昨天和今天，都有人不愿意看到這個歷史的結局，但歷史發展過程有著自身客觀規律，不依個人感情好惡而轉移。不論什么人，都得尊重由歷史決定的現實。

今天，堅持社會主義是中國的唯一出路

有人說，從全世界來看，社會主義顯得沒有活力，而資本主義卻充滿活力。還有的青年朋友說，只要能把經濟搞上去，搞資本主義又有什么不好。這里牽涉到兩個問題，一是如何認識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活力，二是現階段能否在中國搞資本主義。

社會主義果真在全世界都沒有活力了嗎？我以為這樣的結論下得過早了。這不僅是因為社會主義作為一門科學理論，迄今為止還很年輕，在理論上還需要發展和完善，而且，從現在已有的社會主義實踐看，也并不是說就喪失了活力。

十月革命前的俄國，是一個封建軍事專制的農業國，就人均國民生產總值來講，當時僅達美國的1／8，而美國在1900年已經基本完成了國內的工業化。但是，到了1985年，蘇聯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已經相當于美國的1／2。這的確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加快了蘇聯的工業化進程，這個進程之快，使許多人驚詫不已。他們無法想像對于十幾年前仍然是農業國的蘇聯來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從烏拉爾地區的后方工業基地中究竟怎樣魔術般地制造出幾千架飛機、近萬輛坦克及幾萬門大炮，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蘇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能打敗不可一世的法西斯德國，能在20世紀的后半葉與美國一起成為兩個超級大國相互抗衡，這種實力來自社會主義的創造和活力。

社會主義在中國，也不能說沒有活力，任何不抱偏見的人，都應該知道，我們是在什么樣的起點開始建設的。40年來，我們發揮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優越性，集中有限的人力、物力、財力，在一個工業基礎幾乎等于零的基礎上建成了一個門類齊全、獨立自主的工業體系，全民所有制的固定資產達7000多億元。解放40年來，我國的國民經濟平均以7％還多的速度在遞增。特別是改革10年，人民群眾得到很大的實惠，人均收入以9.2％的速度在遞增。這個速度在世界各大國也是罕見的。就實現國家工業化的進程來說，中國人用了40年時間，走完了英國人在19世紀100年時間所走過的路。中國人有了自己的原子彈、衛星和戰略防御武器，中國人被西方人刮目相看了，中國成了對世界和平起著重大作用的大國之一。應該實事求是地說，這一切都與社會主義制度不可分割。

同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有低潮、高潮的起落一樣，資本主義在經歷了漫長痛苦的發展后，對于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對自身內在規律的掌握，比起以前來自如多了，資本主義世界以前那種大起大落的周期性的經濟危機的確不那么明顯了，各種矛盾也有了很大的緩和。而社會主義卻不像50年代初那樣，以其嶄新的風貌和旺盛的活力受到人們的尊敬和崇尚，這主要是過份地固守于原有的僵化的模式而造成的。我們對社會主義的認識不可能一次完成，我們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犯過錯誤，甚至是嚴重的錯誤，但我們已經認識到這一點。目前所進行的改革，其目的就是為了完善社會主義，給社會主義增添活力。10年改革所取得的成就是世人有目共睹的，許多地方已經煥發出活力，對社會主義改革，我們有理由充滿信心。

有些人羨慕和崇尚資本主義，好像在中國實行了資本主義就能改變中國的落后貧窮。他們忘記了，資本主義不是一出現在地球上就那么富有。他們只看到現今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人人有汽車、電話、洋房，以及五天工作制和全球旅游，但卻很少去想資本主義也有一個相當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他們不了解英國工業化初期的“圈地運動”所造成的“羊吃人”使多少人無家可歸，淪為貧民乞丐；不了解18、19世紀甚至20世紀仍有為數眾多的童工、女工在工廠每天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體力勞動以及資本家把頭的欺騙、凌辱對他們身心的摧殘；不了解帝國主義在向海外擴張中通過武力強權和不平等貿易對殖民地人民的掠奪和壓榨；不了解美洲大陸的殖民主義者對當地印第安人滅絕人寰的驅逐和屠殺?？梢院敛豢鋸埖卣f，資本主義現今的發達和富有是建立在許多生靈的白骨之上的，是以多少人的淋漓鮮血作為代價的。

不管有的人設想在中國搞資本主義會有多少好處，但是，有一條可以肯定，這就是即使搞了資本主義，也絕對不會使中國在一夜之間變得像美國那樣富有。相反，在現今中國這樣的生產力條件下，如果實行資本主義和私有制，必然會帶來兩個后果：一，由于這種資本主義只能是原始積累時期的資本主義，隨之而來的必定是少數人資本的積累和多數人貧困的積累。少數人會憑借手中的權力和已有的資本，把本來屬于全社會和全體人民所有的生產資料逐漸地分化、瓦解、侵吞為自己個人或小集團的私有財產。貧富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經濟上的不平等終將導致政治上的不平等。這只能是少數人的福音，多數人的災難。二，如果放棄社會主義，實行私有制，我們的國家必然會成為一盤散沙，在國內必然會出現社會動蕩，四分五裂；在國際上必然會是喪失主權和尊嚴，不得不依附于資本主義大國。這兩種后果，大概絕大多數中國人是不愿看到的。

中國有中國具體的情況，這就是人口多、底子薄、資源少。在這樣的條件下，中國既要快速發展，又要避免不平等和剝削，避免出現貧富懸殊，同時還要不受外國的擺布，因此，必須要堅持社會主義，必須堅持公有制為主體和共同富裕。這是今天中國的唯一出路。

明天，在改革中完善社會主義

曾經在世界上一度最發達、最有實力的大唐盛漢的后裔們，近100年來，竟然為了爭取自己在這個地球生存的權利而苦苦地奮斗著。迄今為止，這種奮斗盡管卓有成效，但任務仍遠遠沒有完成。我們這個民族仍然面臨著落后挨打的威脅，仍然遇到“球籍”資格的考驗。

是的，中國的事情確實很難辦，且不說目前所面臨的種種令人頭痛的困難，如果我們將眼光投向21世紀，諸如人口膨脹、土地減少、資源匱乏、環境污染、教育危機、人的素質低等問題也許會更為突出，我們在許多問題上會出現兩難選擇的局面，所有這些在今天已經使許多人憂心忡忡。但是，我們畢竟都是中國人，都是生于斯、長于斯的炎黃子孫，總不能全都跑到外國去。中國的事情還須中國人自己來辦，特別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來辦。我們現在要考慮的是，怎樣才能在現有的條件下，把中國的事情辦得更好一點。

我們的國家要走出困境，最根本的不是改變現有的社會制度，這是因為：第一，中國目前的現狀是歷史的選擇，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而歷史的進步又具有不可逆性。中國現在壓倒一切的是要穩定，人民不希望，也無法承受劇烈的社會動蕩。第二，私有制和資本主義也并非靈丹妙藥。經過幾百年的發展，歐美資本主義進入成熟階段，但資本主義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發生奇跡，起碼，在我們的鄰國印度就沒有，在許多發展中國家也沒有。同樣，資本主義也無法解決中國的問題。相反，前些年由于放棄社會主義的原則而造成的社會收入分配不公等現象，倒是給我們這個社會增添了許多新的矛盾和難題。第三，社會主義是中國大多數人的歷史選擇，人民群眾盡管對目前的許多社會現象感到不同程度的不滿，但他們從根本上是擁護社會主義的。社會主義代表了中國未來發展的趨勢，也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唯一科學途徑。

我們這里所說的社會主義，當然不是教條意義上的社會主義，而是馬克思主義理論和中國具體情況相結合的、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這種社會主義與傳統社會主義的區別，就是更具有活力。十一屆三中全會10年來，我們堅持改革開放，就是為了完善社會主義，給社會主義注入更多的活力。在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中，我們必然要打破教條的、僵化的社會主義模式，吸收國外的先進的科學技術和管理經驗。我們在這方面已經有了一些積極的探索，積累了許多寶貴的經驗，這些經驗集中地總結于江澤民同志在慶祝建國四十周年的講話中。

青年的命運總是和時代的命運聯系在一起的。歷史總是一個由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的發展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青年能不能順應歷史發展的趨勢，將個人和歷史的進步統一起來，這是一個青年能否有出息、有作為的重要條件。我以為每一個有知識、有頭腦、有抱負的青年，都應該追求這樣一種境界：既立足于現實，又力爭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局限去觀察世界，認識必然，在必然中獲得最大的自由，經過思考、比較，選擇屬于自己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