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冉和他的牡丹圖

李在昌 何君倬

山東有個菏澤地區，那里的牡丹（曹州牡丹）聞名已久。每年4月，那里的萬畝牡丹園中便成了萬紫千紅的世界，各種牡丹爭奇斗妍，大紅、魏紫、姚黃、墨綠，萬花競放。

山東有個曹明冉，牡丹的世界就是他的世界，畫紙就是他精心培植的園地。那國色天香的牡丹，在他的筆下更加光彩奪目，可稱得“人工勝天然”了。在山東，他有個美稱——“曹牡丹”。

自從去年在北京舉辦個人畫展以來，曹明冉聲名日增。他的獨特畫風和深厚的功力，受到了許多畫界知名人士的好評。年已過不惑的曹明冉已從牡丹園走進了京城。

一

曹明冉出生在單縣一個農民家庭，父母一共生了10個孩子，明冉排行第六，家里12張嘴吃飯，全靠父母兩雙手。為了維持生計，父母日夜奔忙，根本無法照管明冉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在當時的農村，這樣的家庭，其家境的困難是可想而知的。明冉的父母也自然而然地寄希望于孩子們能快點長大，也好幫家里多干些農活。

明冉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很早就開始幫家里干活，拾柴、撿糞，小小年紀就擔負起持家的部分擔子，但與兄弟姐妹不同的是，明冉從小喜歡讀書，甚至打柴時他都不肯放下書本。他還最喜歡畫畫兒，盡管從來沒有老師教他，但他對繪畫的酷愛仿佛是與生俱來，只要一有空，他就拿根木棍當筆，在地上不停地畫。天上的飛鳥、田間的毛驢，無一不入他的畫中。

陶醉在自己的天地里的小明冉常常會忘了干活，為這，常常引來父母嚴厲的訓斥和打罵。有一次他的姑父帶他到田里干活，誰知明冉一下子就被那正盛開著的花兒迷住了。他蹲在地上畫上了癮，姑父說了他好幾次，他卻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于是連平時最能容忍他的母親也動了真火，決意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到了晚上，孩子們都一字排開在火炕上睡了，母親一手拿著木棒，一手撩起了明冉身上的薄被單，想狠狠地揍他幾下，手中的木棒已經舉起，母親的目光卻落在明冉那骨瘦如柴的身軀上，心一下軟了，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禁不住抱著兒子大哭起來。已醒過來的小明冉望著母親，激動地懇求道：“媽，我喜歡畫畫兒，喜歡看書，您別再打我了。”母親的心被深深地打動了。打那時候起，父母準許明冉上學了，還讓他一星期用一小瓶煤油，好在晚上溫習功課。

明冉的愿望終于實現了，他上學了。然而明冉深知家境的困難，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他每天放學后去脫土坯賣錢。一塊坯十幾斤重，只賣一分錢。才10來歲的明冉又要挖土，又得錘坯，常常干得腰酸腿疼。為了繼續念書，明冉始終沒有放棄，一直堅持到小學畢業，之后他又考上了農校。

二

明冉的家鄉單縣十分貧窮，然而卻是一個富于文化傳統的地方。孔夫子的故鄉曲阜離單縣不過數十里，對單縣的文化影響是顯而易見的，歷史上曾有不少名人到過單縣，李白和杜甫就曾結伴同游，并留下了許多詩章。單縣歷史上有不少縣令是文人出身，這對那里的文化發展無疑也是一大推動。

此外，單縣從春秋時起，就修建了不少烈女祠和貞節牌坊。如果單從藝術價值看，這些牌坊之類建筑大都十分精美，雕在上面的花鳥獸蟲栩栩如生，而上面的墨跡也大都出自名人之手，這里面包含的文化因素或許是潛在的，但其影響卻是深遠的。

曹明冉就是在這樣一塊土地上成長起來的，這塊土地滋潤了他。他的藝術細胞很早就顯示出來了。8歲那年，他第一次拿起了真正的畫筆，而那些精致的石坊便成了他最好的啟蒙老師。他常常泡在那些石坊下一畫就是幾個小時，長期的臨摹使明冉打下了扎實的功底，而他的身心從此便全部融入這藝術世界之中，他更執著了。在小學的一篇作文里，他發出了“長大了，我要當畫家”的宏愿。

然而此時的明冉對于繪畫這門藝術畢竟只是初窺堂奧，離實現他的畫家之夢，還差著很大距離。這時候發生的一件事，卻偶然地向他打開了藝術世界的大門。

12歲那年，他有一次去買煤。就在會計開票的時候，他卻呆呆地望著墻上掛著的一幅畫出了神。此時的明冉對畫兒的鑒賞已頗具眼光，他一眼就認出這幅筆力道勁，著墨自如的佳作出自當地著名畫家崔星五之手，他心想，要是能把它拿回去認真臨摹，那該多好啊。心里這樣想著，人卻不由自主地踩著凳子去摘畫。

“好小子，敢偷東西！”剛去取煤回來的會計大喝一聲，這才將他拉回到現實中來。明冉連聲辯解，“我沒偷東西，我只要這幅畫！”會計看了看，見屋里的確什么東西都沒丟，這才開始盤問他為什么要擅自取畫。明冉告訴他要拿回去臨摹，還當場給他在地上畫了只活靈活現的大公雞。剛放下心來的會計不禁被感動了，問：“你知道這是誰的畫嗎？”又問：“你認識崔星五嗎？”當他得知明冉還未見過畫家本人時，忙說：“走，我帶你去找他！”拉起明冉就走，明冉更是欣喜萬分，才買的煤也早拋在腦后了。

崔星五是遠近聞名的畫家，且自成一派。早年曾拜齊白石為師，成名之后，對自己的徒弟也以要求嚴格出名。他聽說明冉的故事后，也不禁受到了感動，經過當場考試后，明冉正式拜師了。

名師出高徒，在崔老師的精心指點下，明冉的進步自然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崔老師不僅十分強調繪畫的基本功，更注意培養學生的創意。明冉也沒有辜負老師的培養和期望，他的善于靈活變通常受到老師的稱贊，他成了崔星五最得意的弟子。

此時的曹明冉畫畫兒已經走火入魔了，一拿筆來常常是寢食俱廢。天長日久，父母常常擔心他會把自己給累垮了，可曹明冉卻是一發而不可收了。17歲時，他正式參加工作，當上了售貨員，然而這對他來說只是個名義而已，他依然著了魔似的畫，連包裝紙和蘋果之類商品都成了他的創作天地，以后他數次換工作，唯一不改的是他的執著于畫，畫畫兒成了他的全部生活。已經小有名氣的曹明冉成了全村的光榮，村里幾乎每一家墻上都掛有他的畫，他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民間畫家。

三

曹明冉畫牡丹始于1979年。那時，已近而立之年的他，畫齡卻已過20載。山水花鳥，這些傳統技法他已趨成熟，他對自己產生了一種不滿足，要求突破的心理和自幼對牡丹的偏愛使他決定選擇畫牡丹來實現自己的愿望。

他依舊那么執著。由于牡丹花季時間短，為了充分利用時間，明冉常常在牡丹園中一呆就是一整天。由于那時候時間有限，他只能夠不停地寫生，直到他1982年調任菏澤師專藝術系教師，他才有充分的時間和精力進行創作。也正是在這段時間里，他的畫風逐漸從寫意轉向了工筆畫。

從一開始，曹明冉似乎就有一宏大的計劃，他將牡丹園中所有的100種牡丹都一一畫了下來，他總是當場寫生、當場上色，然后等稍空的時候再精心地繪制。一年下來一般只能畫十幾幅。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1985年，他的百幅牡丹終于完成了，一下子轟動了齊魯大地。他先是在濟南舉辦了畫展，其后電視臺又拍攝介紹他作品的專集，還有名家和觀眾的好評，這一切突然使曹明冉名聞遠近，他少時的夢終于實現了。行家們稱贊他的畫表現出了牡丹的精神和氣質，把牡丹人格化了。著名畫家徐北汀先生說他的畫“既有古法，又有發展，既有深厚的底子，又有新的意境和格調”。從此，“曹牡丹”便成了他的外號。

面對紛至的榮譽，曹明冉卻似乎無動于衷，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不重復自己。他曾說，藝術的創造必須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進行發展，一定要有自己的風格和個性。曹明冉深知藝術本身就是發展的，停滯不前就意味著退步。由此他開始了他的新創作——第二組百幅牡丹，全部用工筆的形式。

要突破自己或許是最困難的。曹明冉也很清楚這一點，他畫起畫兒來依然那么忘我，只要一有空閑就去寫生，他認定寫生是不能吃老本的。曹明冉是個有心人，他多方面吸取營養來豐富自己的創作。例如他那出色的工筆勾線就曾受惠于對書法技巧的借鑒，他的靈活多變的“線”賦予畫面一種舞蹈姿態，使他畫的牡丹產生動蕩搖曳之感，打破了傳統“折枝”畫法呆板的表現方式。他獨出心裁地創造出“牡丹迪斯科”，這種畫法使畫面更增強了婀娜的動態美，無怪乎連國外的一些藝術家都對他的畫嘆為觀止。

作畫，先要學會做人，如今的曹明冉雖早已今非昔比，為人卻一如過去。他曾向不少單位捐畫，不少個人去求畫，他也是有求必應。他的創作熱情絲毫不減，第2組百幅牡丹僅用了幾個月就完成了。“曹牡丹”開遍了牡丹之鄉，他希望自己的牡丹屬于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