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民
由于《<管錐編><談藝錄>索引》是錢鍾書先生兩部最重要的學術巨著的索引,所以它對研究者來說,比一般的索引工具書多了幾分用途。這用途大致有以下三種:首先,它的直接用途是有助于研究錢先生及其學術思想。鄭朝宗先生的《序》說:“錢先生是以學識淵博著稱的,讀他的書的人不僅樂于聽取他對學術問題的意見,同時也渴望知道他究竟精研了多少古今中外典籍,接觸了多少古今中外作者。”這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因為根據這份書單和名單并統計其被征引的多寡,可以分析錢先生的學術結構,推斷錢先生的學術淵源。譬如我們看到錢先生大量引用老莊、禪宗書、西方神秘主義哲學家如普洛提諾、愛克哈特和辯證法大師黑格爾的著作,也許可以看出他辯證思想形成發展的脈絡;倘再進一步細檢他大量引用的《論語》、《周易》和上述著作,更可以理解他的辯證思想一與不一或易與不易雙行雙遣、執其兩端而得乎中的思辨特色。又如我們看錢先生較多引用莎士比亞、列奧巴迪、蒙田、培根、格列爾巴澤這一類西方作家,而沒有引用海明威這樣的作家,對照他自己的創作特色,也許能參悟他藝術趣味的某些方面。其次,這份名單和書單可能是一份最好的中西文化史閱讀指南。初學的年輕人如果根據錢先生的征引量來選擇自己的閱讀范圍,一定會讀到最優秀的著作,分清該先讀什么書,后讀什么書,就能起步正,取法高,在學習上不至于走彎路。有一定學術基礎的人也可以對某些人或書推究一番,如英國十七世紀文家蒲頓(Robert Burton)的《解愁論》(Anatomy of Melancholy)似乎在中國不算是一部顯赫的名著,為什么錢先生一引再引達數十次之多,僅次于莎士比、亞黑格爾和《圣經》?這是錢先生的偏向?還是它蘊藏著一座富礦?倘若推究不出所以然,我想會有人鼓起勇氣去啃這部又厚又大的書吧?或許還會有出版家鼓起更大的勇氣去組織翻譯出版吧?第三,有助于研究中西思想文化史,特別是研究專人專書。傅璇琮先生曾經說過,今后任何一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者,“要在現有的基點再往前延伸,就必須明白錢鐘書的著作已經談到了什么。”(《錢鐘書研究》第一輯,第5頁,文化藝術出版社)。這是很中肯的。我想這話也同樣適用于中國古代哲學、宗教、歷史、語言等學科的研究者,恐怕也適用于西方思想文化的研究者。了解錢先生研究成果的辦法,當然莫過于細研他的著作。不過有了這部索引,當會彌補我們記憶能力的不足,減少我們的翻檢之勞;并且在研究專人專書時,可以集中檢讀錢先生的所有論述。以上所說的三種用途,也可以說是使用這部索引的三種方法。
據說寫書和出版是遺憾的事業,那么我覺得本書有一個小小的缺憾,即《談藝錄》的索引稍嫌簡略,因為這部分只有人名索引而沒有書名篇目索引考慮到本書的篇幅,這樣做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至少一些專書應當立目并入人名索引,中華書局出版的不少索引都有這個先例,不妨依循。《談藝錄》引用專書和釋典一般按照慣例均不標出作者姓名,但這些書恰恰是中國古代最重要的典籍,惟其重要,才為人所熟知,故無須標舉作者姓名;它引用一些最著名的別集、筆記,如《朱子語類》、《日知錄》等等,也常常不提作者。現在沒有書目篇名索引,就把這些最重要的內容遺漏了。例如《莊子》在《談藝錄》中出現近三十處(每頁復出以一次計,下同),《五燈會元》二十余處,《文心雕龍》、《大智度論》、《宗鏡錄》十余處,《詩經》、《論語》、《孟子》、《淮南子》、《史記》、《論衡》、《世說新語》等等五至十處不一,現在無從檢索,不能不說是頗為遺憾的。
(《<管錐編><談藝錄>索引》,陸文虎編,中華書局一九九○年三月版,17.2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