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興起的家庭文化熱

劉朱嬰

中國傳統文化歷來注重家庭的穩定與和睦。但是，以往那種“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舊觀念早已不為人們所滿足。今天，隨著社會的進步與觀念的更新，具有現代文明意識的人們寄希望于通過新的生活方式，不斷為家庭注入生機、情趣與活力，在文明、科學、健康、融洽的氣氛中追求和享受一種高層次與高質量的天倫之樂。本文介紹的三個典型家庭的文化現象，正透出了這樣一股清新的氣息。

一

當我撳響這家的門鈴時，腦屏幕上元論如何也勾畫不出“卡拉OK家庭”的輪廓。也許，我會看到高檔的設備，豪華的環境以及主人那新潮闊綽的風度……

1975年，流行歌曲的伴奏音樂被別出心裁地單獨制成唱片發行，首創者日本帝嗇唱片公司將其取名為“卡拉OK”，即“空中樂隊”之意，為人們唱歌消遣、自娛自樂提供方便。10年后，瘋狂的“卡拉OK”熱攻破國門，風靡于沿海都市，并不斷向內地城市滲透。對于這種高雅卻又昂貴的文化消費，多數人是不敢問津的；而中國的“卡拉OK”，幾年來也一直蟄伏在少數賓館、酒樓、茶肆、影劇院等地。曾有人預言：這種高昂的超前娛樂消費如果不“放下架子，殺出燈紅酒綠的酒吧去親近尋常百姓，勢必會從繁榮走向衰落。”曾幾何時，令我們始料不及的是，許多“尋常百姓”已經主動把“卡拉OK”這種形式請進了家門……

我見到的是一個極普通的三口之家，主人肖偉在省科學院工作，妻子在音像公司搞錄音。1989年春，當妻子花掉400多元抱回一臺“卡拉OK”機后，與之一起生活了6年的他竟驚訝地發現妻子會唱歌，而且絕非一般意義上的會。一年之后，又一個消息令他震驚：妻子以一曲《我只在乎你》登上市“卡拉OK”大獎賽冠軍的寶座。談起這些，妻子說：過去，我們這個家的生活極其單調，下班回家后，他一頭扎進書堆里，跟我和女兒幾乎沒話講。這本不是我們結婚的初衷，日子也不該是這么個過法。有時，我憋急了，就朝他喊，可是任憑我喊破嗓子，也沒有絲毫作用。為了我們的女兒，為了這個家，我決定用400多元錢的代價來“開導”他，讓他明白生活中除了書以外，還有老婆和孩子，還有歌聲與歡笑。

那一天，他心急火燎地跑回家，對妻子說：明天要招待幾位外國朋友，你快買點菜，準備準備。第二天，客人到了，廚房里卻毫無動靜。他正納悶，只見女兒背著“卡拉OK”機，邀請叔叔阿姨去屋后的草坪上坐。妻子已經等在那里。這是一個充滿歌聲、充滿歡笑、充滿陽光、充滿友誼的上午，在“卡拉OK”帶的伴奏下，妻子與女兒的演唱使客人手舞足蹈……

當晚，他為妻子和女兒開了一個慶祝會，當他第一次拿起話筒，在妻子與女兒的掌聲中唱完一首歌時，臉上掛滿了激動與愧疚的淚水。從此，每個周末辦一次家庭“卡拉OK”成為他們生活中不容更改的一項節目。1990年金秋，肖偉全家在榮獲市“五好家庭”的同時，還奪得市“卡拉OK”家庭演唱大獎賽的一等獎。

二

第一次見到陳寶財，是在京滬首屆民間收藏精品聯展會上，他精選的上千只花花綠綠的蝴蝶標本占據了整整一間展室，令無數人流連忘返，嘆為觀止。

年底，當我有幸走進位于上海普陀區的陳寶財蝴蝶博物館時，才算真正開了眼。在這個五彩斑斕的蝴蝶王國里，陳列著他含辛茹苦采集珍藏的蝴蝶標本1000多種共萬只以上，有世界上最珍貴的金斑喙鳳蝶，大紅珠絹蝶；最罕見的陰陽蝶，三后翅雙珠絹蝶；最美麗的珠光黃裳鳳蝶，這是寶財最得意、也最讓人叫絕的珍稀品種，隨著光線的正、逆、明、暗變化，這只蝴蝶標本的翅翼上能相繼幻化出黃、橙、青、藍、綠、紅等7種顏色。

“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為了采集蝴蝶標本，寶財飽嘗了跋山涉水之苦。他在上海滬西汽車運輸公司工會工作，有值得自己珍惜與努力的崗位：同時他又是一個業余“蝶癡”，熱衷蝴蝶標本的采集收藏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好在夫唱妻隨，他的身邊有一個同樣迷戀于蝴蝶的妻子和與他患難與共的寶貝兒子，每逢寶財外出采集標本，妻兒總是不惜花銷陪伴同行，以保障他的安全。那一次，他要去川西采集標本，由于路費不夠，急得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妻子知道了，悄悄賣掉了自己舍不得多穿的全毛厚呢大衣，一聲不吭地把錢塞進他的手里。上海臺風多，一場暴雨，積水淹進了他的家，全家人不約而同地首先想到那些珍貴的標本盒，一聲“快往閣樓上搬”的話音未落，兒子已經利索地爬了上去。于是，丈夫把標本盒遞給妻子，妻子再遞給兒子，兒子小心翼翼地一盒盒碼放在小閣樓上。標本盒全部轉移了，而家里的其它東西都洇濕在水里。

“回頭看看，光花在采集收藏蝴蝶標本上的錢就達幾萬塊。我是一個敗家子，敗光了家業！”有時，寶財也深感內疚。在上海這座現代化的商業都市里，一個家庭若連一臺半導體收音機都沒有，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而寶財家的確如此。然而，每當晚上兒子做完功課后，一家三口聚在燈光下興致勃勃地制作欣賞豐富多彩的蝴蝶標本時，那種樂趣，那份融洽，那雖已三十出頭，卻像孩兒般醉心在五彩繽紛的“玩具”世界里。北京一對孿生兄弟陸崗、陸巖收藏的汽車模型和鑰匙鏈，足以令觀者稱奇。片溫馨卻是無法用金錢換取的。曾有一位美國的收藏家要從寶財的博物館里買走一只絹蝶標本，開價10萬元，寶財沒賣。他說：“我不看重錢，只看重對社會的責任、”建館5年來，他一直免費向社會開放，義務普及科學知識，先后接待中外參觀者10萬多人次。他說，我要用自己有限的力量，向社會呼吁：認識大自然，了解大自然，珍惜大自然，維護生態平衡！這正是他建館的初衷。

寶財一家的生活雖“清貧”，卻像蝴蝶一樣斑斕多彩。

三

對于這位買電腦的朋友，我再熟悉不過了，凡事都想趕在頭里，叫個真兒，決不甘居落后。當鄭勇把“長城0520B”電腦抱回家時，著實讓大家驚詫了一陣子。就在人們迷惑不解時，他卻有一番獨到的見地：

“我們兩口子，一個是靠爬格子混飯吃的編輯，一個是整天與洋文為伍的教書匠，談不上窮，更談不上富。為買這部電腦，不僅花掉了我們全部積蓄，還把當月很大一部分生活費搭了進去。那個月，我們是數著硬幣過日子的。有人不理解我們：‘花那么多錢買這么個勞什子，有什么用？其實，這‘勞什子對我們實在有用。

“妻子原使用一臺英文打字機，26個字母一天到晚把屋子折騰得山響，不僅噪音大，而且易出錯，出一點錯就得重新打。在電腦上受益最大的是妻子，如今，無論是什么稿子，她只管往電腦里輸，輸入后再改、再編，最后落實在紙上是干干凈凈的文字。

“不知是哪天，妻子尋到一份為一本對外宣傳刊物譯稿的差事。開始，她為校對犯愁。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洋洋萬言的稿子，英文字母密密麻麻地摞在一塊兒，誰能保證其中沒有‘缺斤短兩的現象？電腦可幫了她的大忙。她搞到一套可進行英文校對的軟件。從此，她只要將文章一古腦地輸入電腦，然后再敲幾下鍵子，電腦便會毫不含糊地將文中拼寫錯誤的單詞和漢語拼音挑出來。妻子感慨萬分：‘不用不知道，一用扔不掉。

“第二個受益者是我們的女兒。她對電腦幾乎著了魔。這并非是她對現代科學有所迷戀，而是電子游戲對她的吸引。她從幼兒園回到家，最大的樂趣是玩電腦，‘太空戰爭‘超級賽車‘碰碰球，隨著游戲等級的不斷提高，她的反應變得越來越敏捷，雙手也越來越靈巧。通過玩電腦，她已經認識了一些漢字和英文單詞。

“當然，由于買了電腦，家庭生活中許多開支項目被大大削減。妻子很少光顧王府井了。即便去，也是躲著‘銀夢‘卡地亞‘順美等過去經常出入的時裝店；女兒則與游樂場絕了緣。但我們覺得以犧牲這些換取電腦帶來的收益是極劃算的。

“在發達國家，電腦進入家庭已經是很普遍的現象，采購、訂票、家政管理……電腦幾乎無所不能。這對中國人來講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可回過頭來看一看，十幾年前的中國人，誰又敢想像電冰箱、彩電、錄像機等等會潮水般地涌進家庭呢？也許，我太樂觀了。可能在今后很長的時間內，我們家的電腦也只能進行些文字處理工作或玩玩電子游戲。不過、我不會后悔。中國不會永遠落后下去。落后的原因，要么是起步晚了，要么是最初的關鍵幾步走錯了。一個國家如此，一個家庭亦如此。我想，買電腦這事，我起步早，也決不會走錯了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