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婚紗

萬生云

這是戰爭年代里我所親歷的事，每每回想起來都令我激動不已，使我更加熱愛周圍的人們，珍惜今天的生活。

長時期的戰爭使越來越多的人陷于貧困，我的家也是一樣。終于有一天，一直最大限度抑制和隱瞞著自己的絕望的媽媽，嘆著氣說:“孩子，我們再也不能沒有面包，僅靠干果生活了。”

每一天，戰爭都帶來許多可怕的不幸和痛苦，許許多多的家庭都失去家庭生活的支柱。我的姐姐和我就是在沒有父親的情況下長大的。自然，所有生活的負擔也就完全落到我的媽媽——一個年輕寡婦的身上。

在似乎回想什么的時候，媽媽想出了一個辦法。“我那件婚紗——我結婚的紀念，生活中最幸福日子的紀念。好了，它能做什么用呢?孩子……”。她堅持把長裙給我，派我同斯卡納到一個叫諾日斯罕的地方換糧食。

這時，我感到非常惶然和困惑，不知對她說些什么。起先，我打算緊緊地擁抱和親吻母親，但是，母親的失聲慟哭令我震驚，她告訴我，在我出發前不準哭泣。我盡量像一個大人那樣，保持著鎮靜。

媽媽相信，只要她拿一杯水灑在我們走后的路上，就能給我們帶來好運。“祝你們一路順風。斯卡納，我懇求你，一定要照顧好我的兒子，把婚紗換成你可以換成的任何東西。”

“換成你可以換的任何東西”，這意味著如果不能換到糧食，我們就不應該回家。

出了諾日斯罕車站，斯卡納和我去了離車站最近的村莊。在那里，我們遇到一個非常善良和藹的婦女，并去了她的家里。

斯卡納拿出了包裹，然后說:“這就是我們帶來的東西，也許您會喜歡它，我們必須把它換成糧食。”

噢，它太精制漂亮了。”房主一邊說，一邊仔細地翻看著婚紗，“如實告訴我，它被穿過嗎?它的主人在哪兒?”

她不停地把婚紗在兩手之間倒來倒去，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它。

“如果允許的話，我想試穿一下，看它是否合身。”

這位婦女一穿上它，整個屋子看起來頓增光彩，就像一個漂亮的新娘穿著專門為她縫制的結婚禮服走進房間一樣。

我努力去想象我母親做新娘時的情景，這件婚紗穿在我母親身上時會這樣光彩照人、這樣的合身嗎?最大的可能是，當我的媽媽試穿它時，也這樣站在鏡子的面前，滿懷幸福地欣賞自己，想到:我將像它的原樣那樣把它保存下來，讓它像原來這樣嶄新、雅致，在我兒子結婚時再穿上它，讓我的孩子們看看我穿著結婚禮紗時的情景，然后，按照傳統，我將把它交到我的媳婦手中……

這時，那位婦人打斷了我的思緒。她說:“孩子，我可以給你一袋大麥、玉米和小米。”

斯卡納和我同意了。這位婦人從廚房拿出一個厚實的平底盒子遞給我。我把盒子中的糧食分成兩份，把一半的谷子裝進了口袋。看到這個情形，斯卡納笑了。

列車馬上就要來了，我們不得不離開。于是，我們扛起我們的東西，與熱情的女主人真誠道別。

離開女主人的房子不遠，我們聽到了女主人顫抖、不安的聲音。

“親愛的，等一等，別走!”

我非常恐慌，擔心她是否已經改變了主意。

當她走到我們身邊時，婦人焦急地說:“孩子，說句心里話，拿著這件婚紗連同糧食回家吧。告訴你的媽媽，在諾日斯罕你也有個媽媽，這是她送的禮物。如果這里能夠和平，我的兒子們和丈夫能從戰場上平安地歸來，我寧愿變得窮一點。”

我幾乎要放聲大哭了，斯卡納也非常感動。于是，她用帶著顫抖的聲音說:“祝您好運，愿您所有的期望都變成現實。”

婦人緊緊地擁抱和親吻了我們……

向她道別后，我們急著向車站趕去，一路上談論著這個善良的鄉村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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