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已見識過王世襄先生編著的精美絕倫的《明式家具珍賞》后,再看到新版的《中國花梨家具圖考》(薛吟譯,陳增弼校審,地震出版社版,〔精〕60元〔平〕40元),更覺得中國明式家具實在美不勝收。《圖考》初版于近五十年前,出自一位已故的外國學者古斯塔夫·艾克教授之手。他因為傾心中國古代藝術,而成為最早的中國明式家具研究者,甚至可以說是把明式家具做為一個學科進行研究的創始人。《圖考》的論述、資料、大批圖片都精彩可觀,就其考究的質量來說,價格也算得上便宜。作者在五十年前的初版序中曾說:“愿這古老而崇高的技藝經受住這個機械文明時代的千難萬險而永傳不衰。”從今天明式家具在世界范圍受到的歡迎和日益興旺的研究現狀來說,這個愿望是絕不會落空的。
《美國文學思想背景》(羅德·霍頓、赫·愛德華茲著,房煒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版,7.15元)把曾經影響過美國一代代作家的文化思想原則,梳理一過,一一介紹出來。這當然是為了使讀者能對美國文化思想脈絡有更多的知識,以便加深對作品的理解。作者把文學與它賴以生長的土壤聯接起來是基于這樣的認識:“美國的主要作家不僅是才華橫溢的文人,而且還是美國文化的杰出代表。”這無疑是一個能讓作家產生自豪感的說法。這本豐富生動的譯著屬于“文學廣角叢書”,編者既然已經為讀者大眾提供了一種背景,那么當然還希望其他各個國家、民族的思想背景能夠不斷呈現。
洪子誠先生的新著《作家的姿態與自我意識》(陜西人民出版社版,4.25元)是考察八十年代文學創作現象、思潮、特點的著作。作者力圖抓住構成八十年代創作獨特面貌的特征,理出源頭,廓清輪廓,探討得失。處理還沒有來得及拉開距離的文學現狀,對學者來說,大概是危險的,但也一定是極有吸引力的。作為對“昨天”研究的開始,作者提出了應該開始思考的許多問題,提供了一個不低的起點。
漓江出版社出版了《中國近代文學研究叢書》(張正吾、陳銘、鄧小飛主編)第一輯:《龔自珍綜論》(陳銘著,3.20元)《近代文學與魯迅》(牛仰山著,2.45元)《王鵬運及其詞》(譚志峰著,2.25元)《梁啟超與晚清文學革命》(連燕堂著,3.80元)《中國近代戲劇形式論》(康保成著,3.70元)《晚清詩界革命論》(張永芳著,2.35元)《近代文學觀念流變》(章亞昕著,2.25元)共七冊。近代文學是日益受關注的研究領域,盡管它的輪廓似還不十分清晰。在開拓這一研究空間時,不急于作總體性概括,而從一個個點上做平實的研究,這種做法應該是值得肯定的。從這一思路出發,我們有理由期望這套叢書一輯輯頑強地出下去,使叢書的布局逐漸完整,為近代文學研究的發展提供基礎。
黃邦杰的《譯藝譚》(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三聯書店香港分店,4.90元)將易安居士論詞之語引入譯事,道“翻譯別是一家”,真是妙極了,懂外語,以至于執掌外語教席,與從事翻譯工作,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羅馬的西塞羅說,有“作為解釋員”的翻譯和“作為演說家”的翻譯,“我不是作為解釋員,而是作為演說家進行翻譯的……不是字當句對,而是保留語言的總的風格和力量。”這里所說,即是一種達于化境的創造性的翻譯活動吧。而這一“透徹玲瓏”的“妙語”,不僅需要熟諳外語,更須精通母語。思考一下近年翻譯質量上出現的問題,恐怕中文根底不深是一大原因。記得某日與趙蘿蕤先生閑談,她說:“我就不明白翻譯作品中怎么會出現‘當……的時候,中文有這種表達法嗎?這是違反我們自己的語言習慣的。”《譯藝譚》在《割掉這條尾巴》一篇中,專門談到這一問題,并以中國的幾部名著為例,證明沒有這種語法結構。when he saw me,he was startled——譯作“他看見我,嚇了一大跳”,豈不文從字順,為什么硬要翻成“當他看見我的時候……”?可見不掌握中文語法的簡練與靈活,便很難在從事譯事時游刃有余。吟詩作文少不得推敲的功夫,翻譯作為“別是一家”的創造活動,不是更需要這種文字上的訓練嗎?
岳麓書社版周桂笙舊譯《毒蛇圈》(外十種,伍國慶選編,7.60元),正好令人回憶起翻譯界的一位先驅者。楊世驥介紹周桂笙的翻譯說:第一,他是我國最早能虛心接受西洋文學的特長的,他不像林紓一樣,要說迭更司的小說好,必說其有似我國的太史公,他是能爽直地承認歐美文學本身的優點的。第二,他翻譯的小說雖不多,但大抵都是以淺近的文言和白話為工具,中國最早用白話介紹西洋文學的人,恐怕要算他了。第三,他的翻譯工作,在當日實抱有一種輸入新文化的企圖,他的一番志愿是值得表彰的。本書長篇之外,又收有幾則短章,其中一篇《貓日記》,描寫貓的心態,維妙維肖;一支譯筆,靈活轉圜,極盡幽默之蘊,如:“九時十三分。受主母之歡迎,撫摩備至,且以麻姑指爪,搔余肩背。既蒙如是見愛,何弗具膳相饗,致令余肌腸栗六,枵腹難忍,不其餒歟!主母雖以老婢見稱為人,然百幅羅裙,細軟如綿,置身其上,意頗自適。”篇后附譯述一則,所謂“雖為游戲之文,頗多警世之語”云云,亦可見出其“實抱有一種輸入新文化的企圖”,故雖云“拉雜之在我,摧燒之一聽諸人”,又豈真的任其覆瓿?可慰的是,譯者的努力,畢竟沒有被后人遺忘。
再讀到名著名譯的《罕秣萊德》(孫大雨譯,上海譯文出版社,4.95元),更感到翻譯作為一種創造活動,是如何艱辛。完成了
葉廷芳先生惠賜一冊《卡夫卡對我說》(古斯塔夫·雅努施著,趙登榮譯,時代文藝出版社,3.70元)囑曰:“是書可讀,不妨一薦。”葉先生于卡夫卡研究有年,自無虛言。只是卡夫卡的作品,我向畏其沉重,除了那一冊《卡夫卡寓言與格言》,始終未能認真一讀,深恐只有坐下讀書才有的那一刻輕松,也會變得沉重。但這本談話錄中的卡夫卡,卻是活動著的影像,是一位生活著、思考著、呼吸著的朋友,沉浸在這樣的氛圍中,雖然尚未享受到“窒息的愉悅”,但一種開啟思智的快樂已經是很大的滿足了。“卡夫卡對我說”:“人們以公正的名義做了多少不公正的事情?多少使人愚昧的事情在啟蒙的旗幟下向前航行?沒落多少次喬裝成前行?這是由人自己建造的迷宮,……”“大多數人其實根本不是在生活,他們就像珊瑚附在礁石上那樣,只是附在生活上,而且這些人比那些原始生物還可憐得多。他們沒有能抵御波濤的堅固的巖石。他們也沒有自己的石灰質外殼。他們只分泌腐蝕性的粘液,使自己更加軟弱、更加孤獨……”正像歌德有了艾克曼,卡夫卡有了雅努施,這些日常的言論被記錄下來,使未及造成“七寶樓臺”的碎金零璧不致散亡,而且,依然不失去它原有的光亮。
《孟德斯鳩評傳》(劉明臣等譯,中國科學出版社,7.50元)是英國著名歷史學家羅伯特·夏克爾頓撰寫的。羅伯特自四十年代就開始研究孟德斯鳩,本書成書于一九六一年。這當中,作者為搜集資料去過五個國家,六十多個私人或公共圖書館。由此可見本書所集資料的豐富程度之一斑。本書描寫了孟德斯鳩作為法官、院士、葡萄酒經營者、沙龍常客、旅行家和思想家的詳細經歷。作者從這些孟德斯鳩的讀書、游歷和社交過程中,探索孟德斯鳩的思想來源。一九七六年,當這本書被譯成法文后,在法國受到好評,今天,它又被翻譯成中文,這對研究孟德斯鳩和有興趣讀他的書的人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因為,我們還沒有這么完整的一本關于孟德斯鳩的傳記。
《翦伯贊史學論文集》(人民出版社,第一輯,9.40元;第二輯,9.80元),鄧廣銘先生作序。他說,“翦老的論文有三大特點:一為觀點鮮明;二為‘古為今用,三為文筆生動”。讀了這本論文集,除了有鄧先生講的這三大特點的感受之外,留下印象比較深的是翦老在《略論中國史研究》一文。文中,翦老談到,研究中國史,要看看中國以外的世界。他說,“中國史之于世界史,正猶細胞之于人體”。接著,翦老以具體作了說明。“大概說來,中國史與世界史的關系,早在史前時代,恐怕就已經存在,如屬于傳說中夏代三彩陶文化與安諾蘇薩的彩陶文化,也許有著某種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以后殷代的文化與巴比倫的文化,周代的文化與希臘文化,也許有著或多或少的關系。更后則秦漢文化與希臘、羅馬文化在中亞之交流,隋唐文化與阿拉伯文化及印度文化在中亞之交流,元代文化與基督教文化在中亞與東歐一帶之交流,明代文化與西歐初期資本主義的文化,更為彰明較著之事實。最后,西歐資本主義的文化,便像水銀瀉地一樣,無孔不入地注入了中國社會的每一個毛孔。”這就不由得使人想起了本刊今年張躍宏的文章《正因為地球是圓的》講的也是同樣道理。
夏東元先生在他的《晚清洋務運動研究》中說,研究中國的洋務運動重要的是要研究李鴻章、盛宣懷和鄭觀應。反過來也可以說,構成他們仨人的主要業績是洋務活動。從苑書義的《李鴻章傳》(人民出版社,5.60元)中驗證了這一點。李鴻章生平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用在洋務活動上的并且取得了成效。他的洋務活動是以洋務思想為先行的。比如,他創辦近代軍工企業是以引進“制器之器”為先導的。“中國欲自強,則莫如學習外國利器。欲學習外國利器,則莫如覺制器之器,師其法而不必盡用其人,欲覺制器之器,與制器之人,則或專設一科取士,士終身是以為富貴功名之鵠,則業可成,藝可精,而才亦可集。”覺制器之器與制器之人,這一洋務思想在客觀上為加速實現從手工制造到機器生產的轉化開辟了道路,是一進步之舉。但他首先用其來除“內患”,這是他的敗筆。
《危機中的福利國家》(華廈出版社,8.35元)是一本關于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關于福利國家問題研究的權威性報告。它回顧了五、六十年代福利國家迅速崛起的過程,分析了七十年代以來合作發展組織諸國經濟低增長對福利計劃的沖擊。所謂的福利危機就是在這個意義上而言的。危機的具體表現是:失業率高、社會保障財政危機、某些社會政策加劇通貨膨脹不利經濟的發展等等。許多的西方經濟學家、社會學家為此而廣泛的討論了經濟政策與社會政策的關系、公平與效率的關系、價值變化與社會政策的關系及國家干預福利的作用和就業等方面的問題,探討了其轉變的發展趨勢、條件和過程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