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沒有承諾

少東等

市場，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到底要使中國社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將最終給人們帶來什么？從農副產品市場、輕工市場、原材料市場的發育和成熟到勞務市場、技術市場、金融市場的誕生與成長，人們似乎對市場體系有了更完整、更全面的認識。然而，又有一些現象使人們迷惑起來。市場讓人們的衣著變了，眼神變了，思想變了，成長之路也變了。原來誰也瞧不起的職業突然變得神圣起來；原來什么都不是的人一下子變成了人上人；而你自己在潛心營造的一座偉大建筑原來正擋著人們的去路……。這一切，不能不說是一個社會機制的轉換給人們帶來的痛苦的啟示。

不“下海”是難以真正感受到市場的沖擊的，而在今天，誰又能逃避“下海”呢？

本人在海中小游一圈之后，感受頗深，寫出如下體會想與朋友們共同切磋。

一、人生走向大市場

市場機制一旦運行起來，它就不會在某一個地方停止，必然按照自己的規律一往無前地走下去，而留給人們的題目只剩下了如何調整自己。市場不僅要改變社會管理的機制，而且要改變人生運行的軌道；不僅要改變人們的物質世界，而且要改變人們的精神世界。必須承認，當市場體系真正建立起來時，人們最終不得不面對的是整個人生市場。

當你舉手贊成公平競爭的時候，你同時也認可了那競爭的殘酷性；當在市場上按等價交換的原則有來有往地周旋一圈以后，再回到工作崗位，你就不會任勞任怨了；當你走進人才交流的大廳，你便開始了推銷自己。整個社會在經濟運行中建立一套完整的市場體系的同時，在思想、道德、文化等方面也構造了一個新的價值體系，你的人生也就無可奈何地重置于這樣一套新的體系之中。否則你就會痛苦，就會迷惑。在過去的計劃體制下，人生也是有計劃的。但是這種計劃與其說是自己完成的不如說是由組織來規定的。像國家包了每一個企業一樣，組織也包了我們每一個人的一生。市場體制將結束的是一個時代。在向市場過渡的過程中，對整個年輕一代來說，頭等重要的任務是適應這個新的時代的發展，而對每一個年輕人，則當務之急是勇敢地讓自己的身心走進市場并在這個人生市場中獨立地設計和實現自己的一生。

二、坐標系轉換

一個社會機制的轉換是全方位、是深刻的。它對人生的影響是根本上的，要求年輕人的適應也不是在一兩個問題上的一兩個觀點的改變就能完成的，而是整個坐標系的轉換。

首先向我們撲來的還是人生目標的選擇。這個問題盡管有無數的人探討過，但只有在市場體制到來的今天才真正有說服力。我們必須承認社會的總體目標與人生的真正目標是有差異的，有時甚至是矛盾的。作為個體的人生目標首先是個人價值的實現。每個人實現個人價值的渴望與實踐才構成了最終推動歷史的動力。在市場體制下，你會更清楚地看到，你以犧牲個人價值的實現為代價而使其他人活得更好，只能是一種毫無意義的愿望。其次來折磨我們的是價值尺度的變化。成功與失敗、能人與熊人，在市場體制下會有著完全不同的判斷，而這種判斷的標準是完全客觀的，那就是市場機制中的競爭與淘汰。在這個競爭與淘汰過程中，你自己是怎么說的、別人乃至權威對你是怎么說的就不再那么重要了。一切恩賜的、指令性的榮譽和花環將不再發光，而一切發光的東西都只能在競爭與淘汰的選擇中產生。如果我們不愿意變換到新的坐標系中來想一切事情、做一切事情，我們得出的判斷和結論就與整個社會是擰勁的。

是的，在這個急劇而深刻的變革中，剛剛出生和將要死去的人同樣是幸福的，痛苦唯獨留給了我們這些已經活了很多年，還要再活很多年才能離去的人們。這些人怎么辦？靠自然而然的實習已經晚了，讓歷史的步伐去等待生命的延續也不可能。況且，我們又不能推卸那推動歷史的責任。

三、別忘了你自己

你自己有什么？什么又是你自己？我們過去很少問自己，也不去問別人。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的東西，我們都著力回避“這到底是誰的”一類問題。因為這代表著占有，而個人是不能占有任何東西的。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人生觀上的無我和經濟生活中越窮越光榮的思想交相作用，占據著主導地位，使得似乎我們偉大民族的每一個成員一出生繼而一生的奮斗目標就是讓自己一無所有，然后再忘掉自己。因此不用說實實在在的工廠、車間了，就是上大學也是人民花錢供的，學的知識是全社會的，當了干部是領導的信任，得了冠軍是同志們的幫助，找了個好媳婦也是因為老丈母娘生了個漂亮的姑娘……唯獨沒有了我們自己。市場機制首先要求我們每個人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要把代表自己的這個點涂得又實又亮，讓它耀眼。這就要增加自身的砝碼，這砝碼就是財富，這財富可以是物質的、知識的或道德的。但有一條，必須是你自己的。因為是你自己的，才有可能自由、自主地支配，才有選擇、才有決策、才有真正意義上的得與失，也才有市場所突出強調的效益與效率。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市場機制最基本的特點是交換，還是等價的，而交換的基本前提是要有我們自己的東西。如果我們大家都一無所有，拿什么去交換呢？走進市場，我們又能做些什么呢？

四、這事不算小

在我們這個地大物博的國度里，重大輕小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人以長幼論尊卑，物以大小分高下。然而市場是公平的。這種公平是普遍的，包括大與小。市場機制引入了效益與效率的概念并把它當作重要的一條放在首位，大與小就在效益與效率的襯托下有了新的解釋。規模小的廠比規模大的廠名聲更響，生產紐扣的比生產汽車的掙錢多，鄉辦小廠以雄厚的實力吞并了國有大企業，乃至賣茶蛋的勝過搞導彈的，都是在市場機制的作用下出現的新鮮事兒，人們各有評說。然而這種大與小的換位給我們這些習慣了大城市、大企業、做大事、當大官兒，連吃飯的鍋也要大的人們以當頭棒喝的啟示：別嫌那事小。

從小事做起、在小處成功已不再是書齋里談論的高雅論調，而是市場機制運行中的活生生的呼喚。弄個籠子養幾只雞，等那只雞下了蛋再去賣，這事夠小了吧？可是就從這兒開始在幾年的時間里成長起了一個韓偉養雞集團，人稱中國雞王。市場不輕視起步，但更看重發展。大連市另一個著名的私人企業集團的老板當初的地盤也不過是三尺柜臺。市場要的是貨真價實，而小的往往是更真實的、更少些虛偽和水分。在市場體制中，個人成功的希望就是在那些真實的、有發展的、然而是小的一個個的機會當中。可是我們又有多少朋友正在市場里徘徊、等待、尋找著大事去做呢？記住，市場是不會把機會留給那些等那事兒大了再去做的人的。

五、世界沒有承諾

多少年來人們習慣了一種生活方式是排隊等候。當母親在產室里排著隊讓那新生命誕生，就把他又送到另一個更漫長的隊伍中去等候著那一個又一個的幸運時刻。大學畢業了，等分配；調動工作，等位置空缺；晉升職稱，等論資排輩。而我們也等得心甘情愿。等組織安排，等領導發現，等資歷到了、到我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到不安排我就不近情理的時候。居然等出了道理，等出了希望。可是令我們捶胸頓足、痛苦不堪的是，就像排隊買東西，快要輪到我們的時候，那隊伍又要重新排列了。在人生的市場里，沒有了那份情理，市場是不獎勵過去的功勞的，更不承認苦勞。在我們排隊等候的人群中也有稍微幸運一點的，他們可以通過熟人的關照或者由母親替他排隊而能夠一出生就站在前列。有人把這說成是市場機制對某種肌體的侵蝕，其實那正是那種體制的必然也正是市場體制所要打破的。因為在過去體制里是任人唯賢還是任人唯能是沒有辦法檢驗的。而在市場體制下即使是還有一部分用人權力的人也開始慎重起來。在人才招聘的廣場上，人們手中握著的是個人簡歷和顯示自己實力的證明，而不再是熟人的條子。在其他求職者的眾目睽睽之下，送條子和接條子的人都有些難堪。因為你招聘的人才一走進市場，是優是劣便一目了然。市場是個試金石，它不僅檢驗千里馬，也檢驗伯樂。

在市場條件下我們失去按部就班的安排，也沒有許愿、恩賜與一切方式的承諾，但卻有了更多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