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家胤
理安·艾斯勒一九三四年出生在維也納,六歲時經歷了納粹德國占領的浩劫,全家僥幸逃離歐洲,乘船來到古巴。十四歲移居美國。戰火,屠殺,三個國度,三種文化使她從小關心人類的命運,深思這樣的問題:人類為什么要互相殘殺?為什么那么殘忍?那么野蠻?為什么全世界到處都是男人對男人和男人對女人的欺壓?女人是天生就低于男人,注定永遠處在屈從地位嗎?
她創作《圣杯與劍》花費了十五年,閱讀了研究人類兩性關系的上千種著作,在人類文化學的高度上對兩性關系的歷史、現狀和未來作了整體性的研究,得出了一些具有普遍意義的觀點。此書封皮上印著普林斯頓大學著名人類文化學家A蒙塔古的評語:“自達爾文《物種起源》以來最重要的一本書”。英文版在頭兩年就重印了十五次。在美國許多報刊上發表的書評稱這本書是:“我們這個時代出規律,用以指導解決羅馬俱樂部的多份報告里指出的人類面臨的全球性難題,引導人類“從進化意識中產生出有意識的進化”(索爾克語),能比較順利地度過日益迫近的全球系統的突變分叉點。
在《圣杯與劍》這本書里,艾斯勒令人信服地證明,從公元前五千年到公元前三千年,嗜血尚武的游牧民族克甘人多次大規模的入侵徹底破壞了歐洲母系社會田園詩般的生活,整個社會系統跌入混沌狀態。在黑暗當中產生出的新秩序是克甘人帶來的父系社會制度。男神代替了女神,劍代替了圣杯,男性等級統治代替了女性和男性的伙伴關系,整個社會完成了一次文化轉型。這以后,作為社會系統狀態的動態變化的兩種吸引子,伙伴關系的社會模式同占據主導地位的統治關系的社會模式仍有此消彼長的斗爭,但終究不可能取代后者。目前,男性統治關系的社會模式正在臨近它的終結,所謂世界性難題,如軍備競賽,戰爭威脅,人口爆炸,資源短缺,環境污染等都同這種不合理的社會模式有深刻的內在聯系;因為這種模式崇尚劍的力量,依靠暴力和戰爭機器來維持,把女人當作生育機器,并對大自然進行貪婪的掠奪和不加節制的破壞。所以這些全球問題的解決有待于男性統治關系社會模式的消亡。當世界系統進入再也無法逆轉回來的突變分叉點之后,它將面臨多條進化軌線的選擇。其最佳選擇不是建立全球的極權等級統治,而是向史前女性伙伴關系社會模式的復歸;但決不是重建母系社會或女性壓迫男性的那種新女權,而是建立新型的男女平權的伙伴關系社會。社會的結構和意識形態相應地都會發生重大的轉變,這就是全人類一次新的文化轉型。
那么,什么是“伙伴關系”(partnership)呢?我曾向艾斯勒本人專門請教,她寄來了解釋這個概念的一段英文,翻譯成中文是這樣:
“伙伴關系要求人們合作并相互尊重。它包含參與、聯系,并為大家的共同利益和平而和諧地工作。伙伴關系方式是通過聯系而形成一個整體的原則,它不同于在當今社會占據主導地位的強制性的等級服從體制?;锇殛P系要求公平合理,意見一致,互利互惠,民主地參與決策;必須積極地傾聽,富有同情心地分擔,相互支持,以促進共同興旺發達。它包容并追求把人們結為一體。在伙伴關系的環境里人們感覺自己受到了重視,有真誠的關懷和安全感。真正的伙伴關系導致人人有權利并有條件實現自我”。
由此可知“伙伴關系”要求人們“合作”(Cooperation),但比合作有更豐富和深刻的內涵。我組織翻譯出版的中文版《圣杯與劍》,有許多地方將“伙伴關系”都譯成“合作關系”了,看來有糾正的必要。
我深信,如此解釋的“伙伴關系”概念,不僅適合作為處理人類兩性關系的基本原則,而且還可以推而廣之成為處理夫妻關系,朋友關系,同事關系,單位關系,以至國際關系的基本原則。
艾斯勒教授對中國的歷史和文化有所了解,并對中國抱有很大的希望。正如她在“中文版前言”里所說,希望中國的考古學者、民俗學者、宗教史學者、文化史學者和婦女史學者能參照本書提供的西方文化的歷史事實和她所作的分析,能對中國考古學上有關的發現,以及中國歷史上兩性關系和社會模式的演變,做出自己的新的研究。
(《圣杯與劍》,艾斯勒著,程志民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一九九三年二月版,7.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