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 萍
邵燕祥的《政治·功利·友誼》(載《讀書》一九九四年第三期),談到沈從文和丁玲一九四九年初的會面:“當時沈被判為‘反動文人,丁玲則風頭甚健,據說這次會見,丁玲還拉了何其芳作陪,可惜誰都沒有留下紀錄。”其實,有一位旁觀者在多年之后記下了這次會見的情景。記錄者是沈從文幼子沈虎雛。
這次會見對沈從文來說非常重要,因他正在苦悶和絕望的深淵里。他不能理解世事的急劇變化。在北京大學,他成了受批判的“粉紅色作家”。此前又有權威人士(郭沫若)論斷:“特別是沈從文,他一直有意識地作為反動派而活動著……”沈從文病了,鎮日獨生嘆息。他們全家都盼有人能解開他的心結。他們覺得丁玲最為合適。正是在此情形之下,有了這樣一次見面。沈虎雛寫到——
終于,得到了丁玲的口信,原來這么近!
爸爸攥著我手,一路沉默。我明白他的激動和期待。沒幾步,到了北池子一個鐵門,穿棉軍裝的門崗親切地指著二樓。暖融融的房間陽光足充,我看見爸爸綻開的笑臉,帶一點遲滯病容……
回來我一直納悶,這相隔十二年的老友重逢,一點不像我想的。只如同被一位相識首長客氣地接見,難道爸爸媽媽那些美好回憶,都是幼稚的錯覺:那暖融融大房間里的冷漠氣氛,嵌在我的記憶里永遠無法抹去。”
——之后,沈從文病情加重,曾自殺,幸被救起。這段記載出自沈虎雛的“團聚”一文。此文作為附錄,收錄于沈從文別集《自傳集》(岳麓書社一九九二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