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 俊
我是一個頸椎骨折伴高位截癱的病人,當我被親人們從甘肅山區輾轉送到上海華山醫院時,已經奄奄一息,是帶著39℃高熱上手術臺的。當時,不少人預言我將終生癱瘓。然而,一年半以后,我卻奇跡般地從病榻上站了起來。
我剛受傷那陣,并不相信體療有多大效果,甚至擔心鍛煉會使病情惡化,因為我的軀體并不聽我使喚。所以當體療醫生第一次叫我鍛煉時,被我一口拒絕。結果,不但截癱久治不愈,又染上褥瘡、尿路感染。我既著急又悲觀,連打針吃藥也喪失了信心,持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恰在此時,體療醫生又一次來看我,并循循善誘地說;鍛煉可促進血液循環,加強新陳代謝,提高機體的抗病能力,防止并發癥,還可加速功能_的重建。一席話對我觸動很大,心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僥幸一試。于是,我開始在醫生的指導下,循序漸進地進行鍛煉。
第一步是練習坐。記得第一次練習靠坐時,不一會兒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醒來后我很害怕,醫生說是“一時性腦缺血”,無礙大事,多練練就好了。經過一個時期的鍛煉,果真不再有腦缺血現象了。母親來探望我,見我坐在那里跟健全人一樣,高興得直落淚。
第二步練習站。為了能站住,醫生給我做了石膏托。每次練站時,護工用繃帶先把石膏托綁在我的雙腿上,然后把我架起來,支著雙拐,靠著墻壁,面對護工站著。用這種方法,就是一根稻草也能站起來。但我開頭只站一會兒就喘不過氣來,得馬上躺下,綁、松繃帶的時間比站的時間還長。我不氣餒,不嫌煩,堅持一天站數次,慢慢能久站了,手臂和腰部的力量增強了,能控制住自己的重心了,這一切都為下一步練習走打下基礎。
接著是練習走,這是“三大戰役”的最后一仗。起先是綁著石膏托走。腿不能屈,腰不能彎,像機器人似的,完全靠上身的擺動,才能一步一步往前挪。一次鍛煉下來,汗流泱背,氣喘吁吁,猶如參加了一場馬拉松比賽。有次鍛煉,地板上一枚僅高出地面幾毫米的釘子,把我的腳死死地絆住了,步子怎么也邁不出。結果,重心前傾,重重地摔了一跤,頓時,血水、汗水、淚水交織在一起。真痛、真累、真苦,真想躺下不練了,但強烈的回歸社會的欲望促使我一次又一次爬起來,從頭越。鍥而不舍和持之以恒地鍛煉,使腿部力量逐漸增強,隨著石膏托一只只去掉,我終于邁出依靠自己力量前進的第一步。這是一個多么漫長和艱苦的鍛煉過程啊!
現在,每當我推著鍛煉車(專供截癱病人學步的車)在外面練習行走時,總有好多坐在輪椅車上的截癱病人或他們的家屬圍著我問長問短,以為我遇到了哪位祖傳名醫或服了什么靈丹妙藥。他們跟我受傷初期一樣,不相信鍛煉的療效。我想:我應該把自己鍛煉的全過程寫出來,告訴他們,借以鼓勵他們樹立起戰勝傷病的信心和勇氣。促使我提筆撰文還有一個原因。前幾年中央電視臺曾播放過一部美國影片,片名叫《奇跡》,影片講述了一位青年因車禍造成胸椎骨折伴下肢截癱,后經醫生的精心治療和他自己的刻苦鍛煉,重新“站”起來。不過是裹著支架,在護欄里“行走”。便說是創造了世界醫學史上的奇跡,美國人真會為自己樹碑立傳;別的不說,就以我的恢復為例,也遠勝于這位銀幕上的“英雄”。我應把我們中國人創造的奇跡告知于世。
有一位東北病人受傷前是體育活動積極分子,突然工傷致殘,與以前的生活落差太大,使他難以接受。我推著鍛煉車一直走到他的病榻旁,這一走省去不少口舌,他情不自禁地叫起來:“如果我也能恢復到這個程度該多好!”后來他來信說;“自受傷以后,我聽到的都是隔靴搔癢的安慰話,有什么用?你的話才是利病良言,句句入耳,尤其是你的恢復,更使我看到了希望。我已經開始積極配合醫生治療和刻苦鍛煉了。”可見,一個人對傷殘的態度,有時不僅取決于個人意志頑強與否,跟周圍的環境、親人的態度和病友的鼓勵也有很大關系。
現在我成了無事忙人,盡管很累,但我心中充滿了歡樂,為自己又能回歸社會,為傷殘朋友服務而高興,為自己的努力被社會接受而自豪。人是要有點精神的,愿所有的殘疾朋友都能振作精神,鼓起勇氣,重新揚起生命的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