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嵐
《實話實說》的錄制現場,是一個封閉的圓形場地,很有點像一個有著各色人等的大雜院。在這個院子里,到場的觀眾不排演練習,不安排座位,不預先指定發言的人,更沒有人在現場領著鼓掌,親切而隨意。用主持人崔永元的話說:在這種氛圍中要想組織自己的語言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誰在自己的家里、院里說話還現編呢?
一
又一個電視欄目走進了大眾的生活。從今年3月起,一個名叫《實話實說》的電視節目以群體現場交談的方式,通過主持人、嘉賓、觀眾的共同參與和直接對話,在生動活潑的氣氛中,展開社會生活或人生體驗的某一話題,經過敘述、討論、辯論,達到了交流者之間相互加深理解和溝通的目的。它帶給人的感受,使人想起3年前的《東方時空》。
就在1996年1月20日,在觀眾中享有廣泛影響的中央電視臺名牌欄目《東方時空》在北京展覽館舉行1000期觀眾日。在這個別開生面的活動中,我得到了一本書《精神的田園——“東方之子”學人訪談錄》,主編是時間,這個欄目的制片人。
我當時好像并沒有完全理解時間為這本書寫的序言中那些看上去很平實的語言,直到在中央電視臺的頻道上又一個富有震撼力的欄目《實話實說》出現:
——你在鏡頭前的自信可能同時來自在其他媒體發表言論的你的同胞的鼓勵。
——當電視發展到使他有能力關注和尊重人的時候,我們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我極其反對丟棄中國電視傳播教化這一法寶,同時我也堅決擁護把接受與判斷的權利還給觀眾。能夠傳遞不同的聲音,展示多元化的視角,才是大眾傳媒的合理狀態。
——對電視工作者來說,研究和掌握一種面對受眾的表達方法至關重要。
二
類似《實話實說》這樣的電視談話節目在國外被稱為“脫口秀”(TALK—SHOW),一般具有較高的收視率。中國的訪談節目發展到《實話實說》,決不是盲目效仿西方的結果,而是電視事業發展到一定階段,電視經驗積累到一定程度,電視的從業人員和它的受眾這兩個方面都相對成熟起來才可能出現的現象,自有其自身的規律在。
記得前不久在《光明日報》上看到一篇文章,題目是《穿行社會問蒼生》,里面有這樣的話:“熱點問題報道之花,首先是總體把握輿論導向的黨和政府和正在成熟起來的社會、正在文明起來的大眾共同澆灌的。換句流行的話說,是:‘大環境好。”我以為所言很是。自然,這是題外的話。
《實話實說》這個欄目,從有最初的想法,到中央電視臺新聞評論部反復論證,廣泛咨詢,審慎周密地不斷補充、調整、完善構想,到去年9月立項實驗,到11月作出實驗節目直至3月16日推出第一期《誰來保護消費者》,足足用了一年。而這個想法在制片人時間的頭腦中思索索回的時間,更長。
三
對于普通民眾中豐富的鮮活的極具表現力和個性特征的語言,時間早在1988年作電視片的時候就有過深切的體驗,那真是你無論怎么編都編不出來的。制作《東方之子》節目的時候,他也有同樣的感受:“中國人真想發表言論,一有機會竟是那樣精彩……”可是,怎么才能讓人們有更多的機會更廣泛更直接地參與到訪談節目中來,用只屬于他們的語言表現他們豐富的內心、情感和觀點呢?時間一直在思索,在尋找。
與此同時,電視訪談性節目《東方之子》也有了3年的制作經驗,為中國電視訪談節目深入發展、解決觀眾的參與問題提供了必要的準備和可能。于是,《實話實說》應運而生。他在《精神的田園》的序言中說的那些話,讓我們知道了他那個時候的準備。
在屏幕上實現一個想法,要做很多事情,在這方面,拍電視又比不了寫小說,一支筆,一疊紙,即可。實施這種電視談話節目涉及諸多方面的工作,如話題的甄選、談話層次的設計、有關資料的準
備、記者的前期調查、嘉賓的選擇搭配、主持人的風格定位、現場的組織策略、大屏幕的穿插使用、燈光的設計、現場樂隊功能、現場多機攝錄和后期編輯、結構技巧、節奏把握等等等等,就說相比之下不那么重要的現場設計,就讓制作者好下了一番心思。
我們現在看到的《實話實說》的錄制現場,是一個封閉的圓形場地,很有點像一個有著各色人等的大雜院。在這個院子里,到場的觀眾不排演練習,不安排座位,不預先指定發言的人,更沒有人在現場領著鼓掌,除了供主持人用的和供嘉賓坐的,幾乎沒有什么分散注意力的東西,就那么你挨我靠地圍坐在一起,親切而隨意。用主持人崔永元的話說:在這種氛圍中要想組織自己的語言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誰在自己的家里、院里說話還現編呢?就得有什么說什么。
《實話實說》就在這樣的語言環境中這樣走進了觀眾的生活。
四
其實,觀眾是沒有必要一定知道一個節目的制作艱難的,無論任何流通領域,只有成品才有意義,電視消費市場也不例外。
不過是有那么一天,在觀眾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電視節目,它是那么新鮮,居然可以當著王海本人的面,對他打假談各種不同的感受,有的還那么不客氣,一點不給面子。還有一個談養鳥的節目,不管養鳥還是不養鳥的人,恐怕大家從來也沒對這個問題想得那么深過,可讓現場的觀眾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出了那么多的道理,而且還那么動感情:“假如你身為一只鳥,你是愿意被關在籠子里,還是愿意飛回大自然?”面對這樣充滿了愛心和人文關懷的沉重而浪漫的發問,誰能無動于衷?
尤其讓人感動的是,發出這樣提問、給我們心靈以極大觸動的,不是嘉賓,不是專家學者,而是坐在演播現場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年輕人!那一期里每一位觀眾都是那樣精彩,讓人印象深刻。精彩的觀眾散在民間,只要把他們請進演播室。他們以自己的表現證明著自己的水準和能力,今天作電視節目,有著多么好的群眾基礎啊!
再說到嘉賓,他們在真實地展示自己生活中某一個方面的時候,似乎遠比他們塑造的角色離觀眾更近,比如宋丹丹。我們看到了她作為母親的一面,聽到了她對于教育孩子的很有見地的意見,形成了現場的一個小小中心和權威。像宋丹丹、唐錫陽這樣的嘉賓在電視訪談節目中發揮的作用,恐怕比板起臉來灌輸大道理要有效和高明得多。道理讓大家講出來,教育讓大家受,群眾在自已教育自己的過程中,實際上做了一件使全民族的整體素質在討論中得到提高的工作。
五
中國電視,終于通過艱苦的積累和探索,找到了一種更加深入有效地介入公眾生活,影響公眾生活,使人們能夠在相互交流中加深理解的形態,使改革開放下的人民群眾真正成了電視的主人,也使媒體本身的優勢和魅力得到更好的發揚和體現。
當我們看到普普通通的群眾,面對攝像機袒露自己的觀點是那樣自然、自信和沒有顧忌,當我們聽到每一個來自生活的看法是那么有內涵、有質量、有道理因而是那樣不容易被輕否,我們感到的是中國正以自己的切實努力在實現著對人的尊重。小小屏幕上表現出來的活躍是整個社會心態的健康和正常。那么多直接來自民間的觀眾輕松地坐在一起,充滿渴望和真誠地在中央電視臺的演播室里笑聲不斷地討論一個屬于大眾的話題,并能表達不同看法,真是讓人的心靈感到舒展和暢快!《實話實說》讓我們的認識外化為這樣一種直觀的感受:改革開放打碎了長期以來對人們思想和心靈的禁錮,為中華民族注入了新的活力和生機。
責任編輯:黃艾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