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中放下一張平靜的書桌

高琳華

很久以前就夢想畢業后，能擁有一張屬于自己的書桌。它既不是家中用來吃飯又被我們姐妹幾個輪流寫作業的飯桌，也不同于學校與別人合用的課桌。它是只屬于我自己的：它該是有著雍容沉靜的色澤，寬且大，類似古代官員升堂斷案可以拍驚堂木的那種，上面擺著我的文房四寶和我心愛的書，還要有一盆文竹，四季常青……

能擁有一張自己的書桌在當年的我看來，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未來是模糊的，書桌就是這模糊中唯一的清晰，而擁有一張自己的書桌就意味著擁有了一個完全獨立、自我的心靈空間。

大學畢業，我隨一張派遣證來到南國大都市，從而擁有了平生第一張自己的書桌。雖然它只是張簡單的辦公桌，沒有我夢想中的輪廓與色澤，但它畢竟是我的書桌了，我甚至已在設想著下班后伏案讀書、思考、寫作的情景……

然而，快節奏、高壓力的工作，使我下班后停留在書桌前的時間越來越少。常常是，從公司回到宿舍已是精疲力竭，強打精神看兩眼業務方面的書或硬撐著回一封拖了不能再拖的信，便向床妥協了。我一天比一天感覺自己身不由己。想往中的自由與獨立在最初的新奇之后，像一只疲憊了的鳥兒，再也飛不上夢想的天空。

就這樣，日子倏忽間就過了近兩年。一日，翻開久被冷落的日記，除了最初的滿腔豪情外，后面是大段的空白。再翻開讀書筆記就更讓人心驚，零星夾著的都是一些因來不及或沒耐心抄錄

復印的書摘、報摘，看看內容，很陌生。

面對這一大段空白，我再不能以工作太忙、太累為由原諒自己、糊弄自己了。回想兩年來，自己似乎只是在既定軌道上被慣性推著往前沖，就像公司這個賺錢大機器上的一個小零件，被裹挾著運轉。我為公司也為自己贏得了利益，卻并沒有成就感。不斷的加薪，也不再讓我滿足，因為除了工作保證的生存外，生活似乎已不再有意義。

于是頓生“心園將蕪胡不歸”之念。于是辭了職，到一家待遇不及原來三分之一的某高校文獻信息中心，打算邊工作邊再讀個學位。學位本身也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回到了原來熟識、從容的環境中，讓一切再重頭來過。

新宿舍里，我將一張中間裂著長縫的舊辦公桌勉強布置成我的新書桌：上面隨便放著一些從圖書館借的書，桌角上是飯盒和水杯，還有一株用礦泉水瓶養著的不知名的綠色植物。從此，生活規律了許多，也簡單了許多，心也漸漸平靜下來。我已經可以在靜坐桌前讀書之余，辨認窗外的各種鳥鳴的聲音；也可以在校園晨讀時，聞一聞陣陣玉蘭花香，享受一天美好的開始。

8小時的工作依然不輕松，但我不再覺得累了。8小時之外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竟覺得重做“愛書夜眠遲”的學子是種享受。這個工作也許并不比上一個輕松，但這一次我有了一個平和的心境。靜下心來想想，其實一個人在哪里、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情和狀態。學生年代的書桌情結現在想來也未免太過形式主義，總以為擁有了自己的書桌就可以擁有心靈的豐富；殊不知，在心里也要先放得下、放得穩一張書桌，才可能真正擁有自己的心靈空間呀。心中有了書桌，哪里不能讀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