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魚的故事

劉彩燕

“這世上最殘酷的，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我生下她，把她養大成人，也是我親手把她送進墳墓。她爸爸就是為了給她治病，沒辦法，挪用了學校的公款，他可是‘優秀教師呀……孩子走的時候，他還在牢里。

“孩子走后一星期，他因為表現好提前釋放。回到家，老師也做不成了，只能下地種田。沒辦法，欠了一屁股債，還有兩個小的要讀書，就指著這幾畝田了。那會兒正農忙，人家都有幫手，咱家出了那事，沒了人緣，只能靠自己。于是就把你倆放到姥姥家，有姥姥看著，我們好在地里安心干活。

“有一天下著大雨，我們還在田里插秧。河里水漲得老高，他就說要去摸幾條魚，改善改善生活。他當了半輩子老師，哪兒會干這個？可他一定要去。也是，這幾年，家里幾乎沒沾過葷。沒想到，居然還真弄到一條，他高興得像個孩子，沖我直嚷：‘今天打牙祭，今天打牙祭！

“為了節約時間，中午我們一人回家做飯，一人留在田里繼續插秧。他就做了那條魚，端到田里來。放下籃子，說我吃過了你吃吧，然后就干活去了。我掀開蓋兒一看，好好的一條魚，哪動過？他肯定又吃的咸菜。端著碗，我實在是咽不下呀，想著他這幾年在那地方受的苦，我的淚就止不住了……現在好不容易熬出來了，女兒卻先走了，沒能見上最后一面……我把魚翻到一邊，就著魚的咸昧吃了一頓飯。

“到天黑總算把秧插完了，兩人累得說不出話來，回到家，把那條魚熱了熱當晚飯。我把魚背上那點好吃的夾給他，過會兒他又夾給我。我知道我不吃的話，他是不會吃的，就夾了一小塊放在碗里。他看著我，也夾了一塊放在碗里。我以為他會吃下去，心里特別高興，那頓飯吃得也格外香。收碗的時候，才發現他碗里的和我碗里的一樣原封沒動……女兒走我沒大哭，他回來我也沒大哭，可就在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兩個人抱頭痛哭……

“第二天，那魚放壞了，倒了。”

她把那針毛線挑過來，頭都沒抬。

我不知所措地望著她那滿頭白發，罪人一般久久不敢呼吸。

我甚至不能說話，因為她是我的母親，他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