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戈
欺騙得官,可謂宦海一景,歷史上不乏其例,清代人更為“出色”。
清末有位李中堂(清時稱文臣中最高官職大學士為中堂或相國),是當時有名的道學先生,平生最痛恨抽吸鴉片煙,常以禁煙干將自許。在任翰林院掌院學士時,他曾請一位新近留館的吳太史(即翰林)為諸孫教讀。因吳太史教法得當,態度和藹,師生之間頗為融洽,故深受小孩們的喜愛,李中堂也頗為欣慰,對這位翰林出身的“家庭教師”自然也就另眼看待了。
有一天,吳太史獨坐書齋,整理衣物書籍,一會從箱底取出私藏的煙槍,拿起碎布正小心翼翼地拂拭刮磨,李中堂忽從外面進來,吳太史掩藏不及,終被發現,不禁惶恐不安。李中堂視若無睹,坐下閑談,但拐彎抹角還是漸漸說到了吸煙之害,長篇累牘,慷慨激昂。吳太史手足無措,十分局促,傾聽良久,忽然肅然起立,異常激動,涕淚交加,自怨自責道:“某實不肖,真真該死,隱情未曾告知于大人。小時偶因患疾,藥餌不濟,朋友便以吸煙緩痛相勸,當時不知其害,貿然從之,不覺沉溺其中已有十年了!今聞大人一番開導,使吳某茅塞頓開,如夢初醒,這十年真是過著非人的生活!從今往后,吳某發誓不再吸煙了!”態度堅決,語氣鏗鏘。李中堂見他一副真誠模樣,反安慰他說:“你既因病吸煙,只怕突然斷煙,舊病復發,既有志戒煙,不妨慢慢來吧!”吳太史斷然答道:“不,改過貴在勇猛,以前不知其害,茍且為生,今既知此舉非義,則片刻不能繼續。圣人說得好:‘朝聞道,夕死可矣!吳某即是舊病復發而死,也強過依然吸煙而生!”說罷,當著李中堂之面,取出全套煙具,盡力砸毀,扔在地上,還用腳亂踩一通。
李中堂見狀,心感佩服,自忖像吳太史這樣進取之猛,改過之速,真是平生所未見,從此對他更加器重,逢人便夸。不久,因為李中堂舉薦之功,吳太史便有“考績優異”的好評,被列為“京察一等”(即有了外補實缺的優先權),很快就當上某大郡的太守。可是,誰能料到,這位吳太史其實從未吸過鴉片煙,他言之鑿鑿,折槍毀具只是為討好李中堂,巧妙騙官的一種伎倆而已!
如果說吳太史騙官得逞,依賴的是“天衣無縫”的戒煙表演,那么下述這位郭舉人騙官成功所憑借的卻是“孔方兄”的“威力”以及素不相識的“交情”。
當年,揚州有位姓郭的舉人,工書善畫,才思敏捷,可他是個“官迷”,一心想在仕途上飛黃騰達.出人頭地,但到北京應試卻累次失利,名落孫山,于是他“易士而商”受雇為一當鋪會計,收入頗豐。日積月累,有了些錢,就納錢捐了個知縣,決心要在官場上混出“杰績”來。
有一天,這位尚沒實缺的郭知縣偶游馬祖廟,發現有人正在請和尚念經辦喪事,悄然問及廟中和尚,才知是四川曹總督愛子,因患肺結核病前些天死于京師的。郭舉人探知后,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先是想法接近死者仆人,下了幾次館子,送了些碎銀,便將死者在京情況了解的一清二楚,然后又找了個借口回到老家,籌上巨金,晝夜兼程,攜往成都,趕去吊唁。
曹總督聞報,便教人引至剛運回不久的靈柩前。郭舉人一副極其傷心的樣子,痛哭流涕,“如喪考妣”,令人為之動容。祭奠完畢,郭舉人顫抖著雙手從包袱中取出封好的銀子,緩緩地說:“某與公子在考場有緣相識,一見傾心,視為知音,之后來往頻繁,親如兄弟,奈何命乖運蹇,名落孫山。某只得捐資納為邑令,為此曾向公子借銀五十兩,如今不覺已有多日。日前驟聞兇耗,泣血椎心,不勝傷悲。某所以千里還金,實感公子慷慨大方,義薄云天,捫心自問,怎敢有負舊約,況且昧著良心不還此金,哪是大丈夫所為?又怎么能對得起地下哪可憐的曹公子呢?”說罷已是泣不成聲,哽咽不已。
曹總督百感交集,潸然淚下,唏噓道:“君真乃誠實正直之士,只恨亡兒命蹇無福,難與君一起切磋,長敘深誼,無盡遺憾!君若不棄,就屈尊幕下,我當上表皇上奏留四川。”郭舉人連忙跪下,叩謝不已。從此,郭舉人便留在總督府,成了總督的“得力”助手。可是.狡猾的狐貍終要露出尾巴的,郭舉人漸漸依仗總督職權,收受賄賂,中飽私囊,每年都秘密運載巨金財物回老家,購買良田,構筑華屋,儼然貴族王府,果真“發家致富”。曹總督雖也多少了解到郭舉人的一些“短處”,但因愛子之故,且又有還金之義,便覺得瑕不掩瑜,對其“小節”也就不加計較了,后來還給保升知府加觀察銜,以二品頂戴榮歸故里!
然而,曹總督始終被蒙在鼓里的是,這位“宦海中的空空妙手兒”與自己長眠地下的愛子何曾有半面之緣!
(責任編輯楊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