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精神偏執癥還是官場腐敗癥

石慶偉 李曄 張清平 李世杰

今年2月間,遼寧省普蘭店市出了這么一件事:市里有關部門決定對一個“精神病患者”進行強制治療,不料開會時走漏了風聲,該患者逃之夭夭。外人聽了這則消息,也許會把它當成佐餐下酒的笑料,可是知根底的普蘭店的居民們肯定笑不出來。該患者叫韓振璽,今年40歲,是普蘭店市公安局交警大隊的一名警察。他身材魁梧,看上去十分精明。別看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警察,在當地可算得上是特殊人物。和他打過交道的,都領教過他的手段。

1993年,太平鄉的農民在市高效農業示范區內建起一座萬頭豬場,效益不錯。誰知3年后韓振璽看上了這塊風水寶地,在豬場旁蓋了一幢“圣仙舸”大酒樓。本來豬場建設在先,按照有關規定,豬場旁是不允許再建酒樓的,可是神通廣大的韓振璽居然以辦養殖場的名義把地征下來了。這個酒樓蓋得很特別,整個建筑像大船一般伸延在一片水塘中,有吊橋與陸地相連,吊橋一拉,誰也無法過去,儼然一個孤島。這樣的條件,按說是拿不到消防合格證的,不過這點小事,根本難不住韓振璽。

酒樓建在豬場旁,對豬場構成重大疫情威脅。明明是韓振璽理虧,他反而嫌豬場有味影響了酒樓的生意,千方百計要把豬場趕走。豬場的電線被剪、豬舍被砸成了家常便飯。望著“圣仙舸”進進出出的警車,農民們只能忍氣吞聲。去年7月20日,正值當地老百姓全力抗旱救災的關鍵時刻,韓振璽又來了“瘋勁兒”,強行把豬場附近一座小水庫30萬立方米的水全部放干。

太平鄉近2000畝土地的高效農業示范區,是普蘭店市農業的拳頭工程。灌溉的水源沒有了,農民欲哭無淚。損失最大的要數萬頭豬場,豬場負責人痛心地說:“水庫一干涸,豬場的水井就打不出水,眼睜睜看著生豬大批死亡,損失有100多萬。”

韓振璽還不甘罷休。放水后的幾天,他指使人將豬場投資數萬元的化糞池挖開,豬場來人勸阻,雙方發生爭執。韓振璽火了,讓人把豬場場長馬景成抓進酒樓,非法拘禁達三個小時,110巡警前來解救,酒樓拒絕放人,直到市里主要領導親自干預,馬景成才得以逃脫。

韓振璽霸道慣了,別說平頭百姓,就是當地官員他也不放在眼里。誰惹著他算誰倒霉。幾年前,當時的普蘭店市紀委書記吳佟德堅持原則查處了韓振璽的一位親戚考試作弊的問題。韓振璽聞訊大怒,沖進全市紀檢會議會場,幾步竄上主席臺,劈頭奪過正在講話的吳佟德的話筒,厲聲呵斥:“你閉嘴!”弄得以“鐵紀檢”著稱于遼寧省的吳書記無可奈何。最后,有關部門好言相勸,答應給他的親戚找個好工作,韓振璽才余怒未消地離開。去年9月,普蘭店市召開干部大會,傳達十五大精神,韓振璽突然和老婆闖進會場,當著市委全體領導的面,揪住據說是得罪了他的太平鄉黨委書記于彥功高聲叫罵,會場頓時大亂。普蘭店的一些干部反映,每當韓振璽來了“瘋勁兒”要找誰理論,就會沖擊全市性重要會議,有時讓大會開不成,誰也不能把他怎么樣。

近年來,普蘭店有關部門屢屢收到關于韓振璽以權謀私、刁難群眾的舉報,沒有一個敢出面處理。說來也怪,平素很有些派頭的大小官員,都對韓振璽畏懼三分。僅舉一例,有一回,市政法委的小車司機前來檢車,韓振璽蠻橫地說,要想檢車,請你們領導來。沒辦法,政法委的領導同志只得親自去找韓振璽。領導來了,韓振璽照樣不理不睬,轉身就走,那位領導屈尊降貴,跟著韓振璽從前院跑到后院,苦苦求情。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有關單位為了討好韓振璽,竟把這樣一位稱之為地痞青皮也毫不過分的人評為“優秀共產黨員”!嗚呼!這樣的黑色幽默,即便是才思敏捷的喜劇大師也虛構不出來,卻在普蘭店的土地上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做了壞事沒人阻攔,韓振璽愈發肆無忌憚。他利用自己的獨特身分和酒樓的地理優勢,賺起黑心錢。他的酒樓里養著若干位三陪小姐從事色情陪侍和賣淫,無人過問。別人干這種勾當,都是偷偷摸摸,韓振璽卻親自動用警車接送嫖客和三陪小姐,好不逍遙。市里搞過幾次掃黃集中行動,別人紛紛落網,他的酒樓卻安然無恙。更令人氣憤的是,他居然不顧當地駐軍的多次勸阻,斗膽在國防一級通信電纜線上蓋起5間大房,隨時都有可能壓壞電纜,給國防建設帶來重大事故隱患。部隊的同志多次找普蘭店有關部門交涉,到記者發稿之日仍然沒有結果。

去年7月放水事件發生后,太平鄉的農民曾多次到市里上訪,均被“韓振璽是個精神病人,不負法律責任”為由擋了回去。農民不服,繼續逐級上訪,直至驚動了姜春云副總理,普蘭店的有關領導才坐下來開會,商議對韓振璽進行強制治療事宜。普蘭店市委還專門成立調查組,調查有關韓振璽的問題。公安局的同志從塵封的檔案中發現一份1991年權威部門對韓振璽做出的鑒定:此人有偏執型精神病,建議“強制治療,以防不測”。有關部門拿到這份鑒定,如獲至寶,哈,韓振璽的問題真相大白了,可以一筆勾銷了,調查組可以得勝回朝了。

且慢。圍繞著韓振璽身上的疑團遠沒有澄清。人們不禁要問——

韓振璽身為警察,嚴重違法亂紀,公開參與經營“圣仙舸”酒樓,為什么沒有得到制止?

既然韓振璽是個精神病患者,那么有關部門為什么還要讓其留在公安隊伍中,禍害一方達7年之久?

無論如何,普蘭店的有關領導難脫其責!

問及這些問題,市委調查組的一位成員吞吞吐吐:“……有些重要的事實至今沒能搞清楚……接這個案子心理壓力非常大……韓振璽在普蘭店鬧了這么多年,許多人都怕他……”

真是越聽越糊涂。韓振璽沒有三頭六臂,既非神仙,又非怪獸,有什么道行讓人怕呢?平頭百姓怕他的蠻橫,手握權柄的官員怕他什么呢?

為了解開這個疑團,記者在普蘭店進行了大量的采訪。事情了解的越多,越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先前只把韓振璽當成一介潑皮,真是小瞧他了。韓振璽是個很有心計的小人。他利用檢車的權力,常常誘迫領導同志的司機透出一兩條領導的信息,諸如到哪家歌舞廳瀟灑了一回,和哪位佳麗來往密切,到哪個鐵哥們兒家賭了一夜,到哪個單位視察拎走幾個包等等,一條一條記下來。有時韓振璽也會破費一番,摸準某位領導的喜好,請他們去“圣仙舸”放松放松。韓振璽還會發揮自身職業優勢,悄悄潛伏在某領導家門口,拿著照相機拍下領導家門口的送往迎來。不管他得到的關于領導的信息是真是假,他拍攝的鏡頭有無“干貨”,反正誰都怕。哪位領導對他稍加“干涉”,他就四處嚷嚷要“曝光”。于是領導只能陪笑臉,任由韓振璽“倚瘋賣瘋”,胡作非為。領導讓他三分,領導的部下就得讓他十分,久而久之,韓振璽終于在普蘭店“得道成仙”,成為響**的特殊人物。惡勢力就是這樣巧妙地利用了腐敗,腐敗就是這樣包庇和縱容著惡勢力。

韓振璽跑了,以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身分跑了。普蘭店的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員,千萬不要以為就此可以松口氣了。你們怕韓振璽,難道就不怕人民群眾、就不怕黨紀國法嗎?

責任編輯成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