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月亮

韓燕萍

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傻呵呵地看月亮。那是因為我看了外婆家的一本書,盡管我翻來翻去沒看懂一個字兒,卻看懂了一幅畫兒。那畫上有一彎月亮,月亮上面騎著一個小娃娃,小娃娃的身邊全是亮亮的星星。那個小娃娃騎在月亮上搖啊搖啊……他快活地笑著。

從那天開始,我不再盼著外婆給糖吃,卻心急火燎地盼著能騎到月亮上去,在亮亮的星星中間快活地搖啊搖。可外婆一點也不著急,她總是慌不忙地嘮叨說:“今晚月亮去它外婆家了”“明天月亮要回來了。”奇怪的是外婆總是對的,這讓我覺得外婆和月亮的關系很不一般。

每到有月亮的晚上,我就催促外婆快點推開糊白紙的窗戶,然后,對著月亮久久地發呆。外婆總是不聲不響地滿足我,我知道她是怕我哭。我哭的聲音很難聽,卻特別響亮,左鄰右舍常背著我這樣夸我。每次看月亮,我都能堅持到月亮在我眼里變得模糊為止。最有趣的是,等我睡著后,還在看月亮。這回是外婆抱著我看,在她極輕柔的搖籃曲中,我一面看月亮,一面愜意地撒尿玩。天亮了,外婆麻利地挪著小腳去曬鋪蓋了。

有的時候,月亮好長時間不出來。我等得不耐煩了就想罵月亮。可外婆說不能罵,要乖乖兒地睡覺,不然,等我睡著后,月亮會割掉我的耳朵。起初我有些害怕,就不敢罵了。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就用手指著月亮悄悄罵一句,然后,飛快地將頭鉆進被窩里,再用兩只手拼命地捂住耳朵。第二天早上,我一睜眼就想起了耳朵,趕緊用手一摸,發現耳朵還在原來的地方,一動沒動。于是,我得意地揭露了外婆的謊言,沒想到外婆聽了,竟然笑出了眼淚。她一邊用兩只手拍我的臉蛋,一邊對我說是她不讓月亮割我的耳朵。我這才知道月亮是很聽話的,就像我不得不聽媽媽的話一樣。

后來,媽媽來接我了,說是去上學。我又哭又叫,不肯離開外婆,流了好多眼淚和鼻涕。最后,外婆背著我一直送到了車站,她說如果我想她了就去看她,如果去不了就好好看看月亮。說這話時,我看見外婆在擦眼淚。我是外婆的月亮,看不到我她會寂寞,我也會寂寞。

如今,我長大成人,外婆早已去世。每當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的時候,每當失意、沮喪、傷感的情緒要壓垮我的時候,我就獨自一人置身在柔柔的月光下面,傻呵呵地看月亮。那月光極像外婆慈祥的目光,是那樣地溫暖和熟悉。我仿佛回到了寧靜而又美好的童年,于是,在不知不覺中,我竟然魔術般地補充了承受生活的勇氣和耐心。

(作者通聯:721300陜西省寶雞縣文學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