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長江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993年的春天是個遲到的春天。正是在這吐綠納翠的春光里,我告別了妻女,告別了仍然是滿目枯黃的銀川平原,準備到南方繼續人生以后的路。
在北京中轉期間,總也買不上火車票。一天下午,憋悶了幾天的我,帶著相機,同時還帶著一種莫名的惆悵來到天安門廣場。那天下午,廣場上的人并不算很多。在廣場的東北角,十多個小學生正在放飛五顏六色的風箏。在夕陽的余輝里,風箏被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色彩,在藍天上自由自在地飛翔。天真無邪的孩子們你幫我,我幫你。我悄悄地靠近他們,試圖把他們的輕松、飄逸和快樂永遠定格在膠片上。為了不破壞這種美好的氛圍,我特意換了一個75—210mm的變焦鏡頭。當時,我很后悔沒帶三腳架,只好在距離他們二十多米遠的地方屏住呼吸,按動了快門。第一張拍的是五個孩子在一起忙乎著放風箏的情景(見圖)。用不著太多的解釋,也全然能夠看得出孩子們之間的配合該是多么地默契和融洽。就在我按動快門之后,一個男孩發現了我。他微笑著走上前來問道:“叔叔,您拍我們干啥?”我說:“想起了我的童年”?!澳銈兡菚r也放風箏嗎?”“我們放,但不是在天安門”?!霸谶@兒放風箏,沒遮沒攔的,特過癮!”一種愜意立刻寫在孩子的臉上。我似乎也被他的快樂所感染了……忽然,男孩問我:“叔叔,您從哪兒來?”“寧夏銀川?!薄澳莾阂欢ê苊腊?”“至少放起風箏來和在天安門廣場上沒啥兩樣。”小男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事實上,豈止是放風箏!寧夏六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四百多萬人口,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才一百五十多人,典型的地廣人稀。這時,男孩的興趣好象忽然間全轉到“寧夏”這兩個字上來了。他刨根問底地問:“寧夏也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地方嗎?”“不知道你看沒看過電影《牧馬人》,許靈均躺在草地上背《敕勒川》的鏡頭就是在賀蘭山下拍的呢!寧夏不僅是水草豐美的地方,銀川還是聞名全國的塞上江南‘魚米之鄉呢?!闭f起寧夏、說起銀川、說起自己的家鄉,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隨著我的滔滔不絕,小男孩站在那里靜靜地聽著,也仿佛走近了寧夏,走近了銀川。天漸漸暗了下來,男孩的同學在遠處不停地催促他,而他則心不在焉地隨聲應付著,可腳尖卻不離地。末了,男孩認真地說:“叔叔,你們的寧夏,你們的銀川真美,總有一天我要親眼看看寧夏、看看銀川。”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就把我拉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來。那天晚上,我整整一夜未能合眼。寧夏是很窮,經濟也欠發達。如果寧夏的年輕人都象我一樣,寧夏何時才能富起來?思前想后,我真是愧對男孩那“你們的”這一稱呼啊!
第二天一大早,我趕到了火車站買了張票。車票的目的地赫然寫著:北京——銀川。
轉眼間六年過去了。我仍然在寧夏在銀川工作,至今再未動過“離家出走”的念頭。而在天安門廣場上的那一幕,將令我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