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的約會

馬朝虎

我29歲那年，歷經幾次有始無終的戀愛之后，依然是一個快樂不起來的單身漢，這讓那些戀愛和婚姻都已“塵埃落定”的同學朋友憂心如焚，覺得我沒找上對象有他們一份責任似的，并商定，一定要竭盡全力替我物色一位與我般配的女孩。

有一天傍晚，同學梅和她的男朋友“風風火火”地找到我：“馬兒，我們已給你物色到了一位很不錯的女孩，她表示愿意同你建立‘外交關系。為了使你的戀愛更具神奇和浪漫色彩，我們決定暫時不出面。”我被他們說得一頭霧水，問道：“可是，我怎么親自出馬，手到擒來呢?”梅和她的男友相視一笑說：“我們的策劃是這樣的———這位待字閨中的女孩住在渡口路教工宿舍3幢西單元401室，現在，她一個人正坐在家里心猿意馬地看書，你就以一個不慎誤入者的面目出現在她面前。不過，這以后的‘錦繡文章，就該你去做了。”我豁然開朗，向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這回要是不成功就成仁。”但是，當我冒冒失失地一頭撞進渡口路教工宿舍3幢西單元401室虛掩著的門的時候，里面除了亮著一盞溫馨的臺燈之外空無一人。“佳人何處去也———”不知怎地，當時，我的嘴里倏地蹦出了這樣一句地方戲唱詞。

我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想，一個大男人不請自到地闖入一個女孩的閨房，有失禮、魯莽之嫌，太具侵略性；如果退出去傻傻地站在門外等，則顯得過于呆板、傻笨和被動。轉而我又想，或許這是一個挺有心計的女孩，這時候她有可能正躲在一個我看不到她，她卻可以窺視我的地方呢。于是我開始放松自己，索性大大方方地走進房間，坐在一張沙發上，很矯情地翻看一本時尚雜志，以接受女孩躲在暗處的觀察與評判。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將近半個小時，主人依然沒有出現。這使我坐立不安，同時對她有了一點看法。我想，她也太沉得住氣了，我又不是外星人，需要如此長時間、遠距離地觀察。

我在房間里游蕩了好幾圈之后，頗為驚奇、深為遺憾地發現，房間里竟然沒有一張主人的玉照。我想這大概是她的有意為之，把她自己“藏”于暗處，突然，我的腦海中閃現出了一句名言———“誤入一個陌生女孩的房間，即使她不在，也能從她房間擺設和物品上勾勒出她的面貌、身材、性格和脾氣。”于是，我變得興奮異常，決定根據現有的“素材”，在心中描摹出這位遲遲不肯露面的女孩的一切。

首先，我仔細地觀察了她的梳妝臺，從少得可憐的一兩樣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便便宜宜的潤膚露上我開始額首微笑了起來———她肯定是一位素面朝天，無需用粉黛彌補面容缺憾的女孩，這說明她天生麗質、面貌姣好。接著，我開始考察掛在墻上一面小圓鏡的高度，于是我欣喜地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她身高在1.60米到1.63米之間，并從掛在鏡子旁邊的一副磨損嚴重的羽毛球拍中看出，她熱愛體育運動，這表明她身體健康、活力四射。隨后，我從堆放在書柜上的時裝設計和烹調書籍中驚喜地看出，她著裝新穎、追求個性，并能燒得一手好菜，是一個現代型的賢妻良母。最后，我還從她養的幾盆生機盎然的花草和她寫的幾幀書法作品以及一把小提琴中看出，她愛好廣泛，并頗有造詣。在這一點上，我暗暗地鼓勵自己，以后要多加強這方面的學習，以求能與她琴瑟相和、夫(婦)唱婦(夫)隨。

再次看表，將近一個小時了，我想，自己這樣傻傻地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呀，倏地，一個計謀閃現進了我的腦海，忙拿出筆和紙，把自己通過觀察她房間里的擺設和物品從而得出的對她的“印象”一一寫出來，請她給予評判和打分。最后，我在留給她的字條上這樣寫道———“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和推測，我敢肯定，無論何時何地，哪怕是在萬花叢中，我也能一眼認出你來。屆時，請你不要感到意外和難堪。一個不慎誤入你的房間的男兒留。”然后，我把字條壓在她的桌子上，興奮異常地離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守在了渡口路教工宿舍3幢樓的住戶必經的路口，眼睛瞪得大大地注視著每一個進進出出的人。當那熟悉、親切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路上的時候，我驚訝、快樂、幸福得幾乎要跳起來了。真的，那娉娉婷婷走在陽光下的她，與我昨天晚上推測描摹的人幾乎一模一樣，是與我前生有緣、今生有幸的人啊。

我快步走了上去，強按激動的心情，攔住她說：“對不起，我就是昨天晚上不慎誤入你房間的‘不速之客。”她真真切切、觸手可及地站在了我的眼前，眼睛中閃過一絲慌張后，即刻變成了驚愕而又喜悅的神色，捂住嘴莞爾一笑說：“噢，原來是你。”我趕緊伸出自己的手說：“很高興認識你。”那一刻，我幸福得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但是，當我很幸福地回到家里的時候，梅和她的男友已是怒不可遏地等在了那里，一見我劈頭就責問道：“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害得那位女孩在房間里足足等了你一個晚上，氣得她打電話把我臭罵了一頓。馬兒，你拿什么臭架子呀，人家哪樣配不上你?”我被梅說得一頭霧水，連忙解釋道：“冤枉我了，昨天晚上我推開門卻不見佳人在，還傻傻地等了一個多小時呢。不過今天早上，我和她已見上了面。”“馬兒，甭編小說了。”梅揶揄道。“梅，我用人格擔保，這是真的。”我指天發誓。

這下輪到梅和她男友丈二和尚摸不到頭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馬兒，你敢帶我們去和那女孩當面對證嗎?”我拍響了胸脯：“沒問題，我帶路。”當我帶著梅以及她的男友敲開那女孩的房門時，我看到梅和她男友露出了驚愕異常的神情。梅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急匆匆地拉著我離去了。

出了門，梅對我說：“馬兒，我真讓你給搞糊涂了，我給你介紹的女孩不是她。”“你問我，我問誰去?”梅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門牌，一拍大腿說：“錯了，全錯了。馬兒呀馬兒，我給你介紹的是住在401室的女孩，你怎么跑到501室去了?怪不得我不認識她!”我猛然醒悟，嘿嘿直樂，說：“錯得好，錯得偉大!”梅垂頭喪氣地說：“算了吧你，她們住在上下樓，以后這件事肯定要露餡，這叫我如何向另一位交待啊……”一年后，501室的女孩成了我的新娘。

現在，每當我回憶起我們奇巧的相識和相戀，心中便充滿了甜情蜜意———想不到我第一次誤入一位陌生女孩的房間，竟演繹出了一場美好的婚姻，真是太巧妙太神奇了。不過事后，當我問起那天晚上她開著門亮著燈人卻不在的原因時，她告訴我：“被樓下的女孩叫去當‘觀察員了，那天，有一個男孩要跟她見第一面，令人氣憤的是，那家伙竟沒有來。”我心中暗喜。當然，我告訴了她，“那家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