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游殺人

● 何葆國/文 ● 褚大偉 /圖

新的一天開始了,太陽紅彤彤升起,陽光把威利莊園涂抹得一片輝煌,使這座歷經百年滄桑的莊園仿佛顯得年輕了許多。

餐廳的長方形餐桌前,就餐的人們各就各位,只剩下一個座位空著。莊園繼承人之一的牙科醫生理查森對坐在身邊的洛德警長聳了一下肩膀,說:“警長先生,但愿您不介意。您知道,薩克要是沒有遲到幾分鐘,他就顯示不出他的個性。”

理查森說的是他同父異母弟弟薩克,中學教員,莊園的另一個繼承人。話剛說完,只聽樓梯那邊傳來了聲音,薩克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出現在大家面前。昨天是威利莊園創建一百年的紀念日,理查森和薩克兄弟倆各自帶了一幫朋友到這里舉辦慶祝晚會,大家玩得很盡興,直至深夜兩點才由仆人安排就寢。經過一段甜美的睡眠,大家都消除了疲勞,但薩克卻還是滿臉倦容。只見他走到大家面前,誠懇地說:“對不起,我讓各位久等了。”

理查森喝了一大口牛奶,潤了潤嗓子說:“薩克,4點鐘左右,我起床到衛生間的時候,看見你在大廳徘徊,接著開門往灌木叢那邊走去,我叫了你一聲你也沒回答,你是怎么了煛

薩克愣了一下,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昨晚……”

“嗬嗬,各位看一看,免得說我沒有證據,”理查森突然笑了兩聲,指著薩克對大家說,“他腳上鞋子的泥巴是怎么回事熕衣擺上那道口子不是被樹枝劃破的嗎煛

薩克低頭看了看腳上,不由一驚,皮鞋上果然沾了泥巴犑滯衣擺那里一摸,果然是一道劃破的口子犓愣愣看著大家,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還是洛德警長為他解了圍:“快坐下吧,我的孩子,大家都等你了。”薩克感激地看了這位父親的老朋友一眼,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理查森起身向站在一旁的仆人做了個手勢,仆人便將剛出爐的面包和新鮮的牛排一盤一盤端上來。大家好像是餓壞了,一個個趕緊動手,刀叉發出一片響聲。薩克盯著牛排一動也沒動,洛德警長向他問道:“你為什么不吃呢煶緣惆,我的孩子,別把理查森的話放在心上。”

“其實,夢游不是什么毛病,沒有什么了不起。”理查森吃著牛排說。他請來的一個朋友接上話頭說:“我有個鄰居也是夢游者,開頭大家覺得不可思議,漸漸也就習以為常了。”接著,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薩克,認為夢游并非什么可怕的事情,自己克制一些就能避免夢游,大不了去看看醫生。有人還用抒情般的口吻說,夢游其實是一種很浪漫的體驗呢。

薩克始終沒有說話,他心里在苦笑:“我怎么無緣無故就成了夢游者呢煛

吃完早飯,大家告別莊園,回到市區去了。理查森和薩克也走了,他們在市區分別有住宅和工作,平常莊園就雇傭兩個仆人看管。

卻說薩克回到市區,漸漸也就把“夢游”的事忘了,他堅信自己決不會夢游,也許理查森只是拿他逗笑取樂呢犓總是愿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這天晚上,他從戲院出來,走進一條僻靜的小巷,他喜歡抄近路回家,嘴里輕輕哼起了一支曲子。突然,面前竄出一條黑影,薩克愣了一下,腦門上便挨了一記悶棍,他踉蹌了幾步,撲地跌倒在地上。這時,有人打著手電筒朝這邊走來,黑影急忙轉身,隱入黑暗中跑了。

那個打著手電筒慢慢走過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洛德警長,他發現路上躺著一個人時吃了一驚,見是薩克便松了口氣。薩克正好蘇醒過來,艱難地對洛德警長說:“有人襲擊我……”洛德警長把薩克扶起來,說:“別開玩笑了,孩子,我的警區一向治安良好。你一定是夢游跌了一跤。”薩克忍著疼痛說:“真的,我決不開玩笑……”洛德警長說:“行了行了,我把你送回家,等你好好睡過一覺明天你就明白是不是開玩笑了。”

洛德警長把薩克送回家,轉身就走了。薩克拿來紅藥水,一邊涂著傷口一邊想:“明明是有人襲擊我,為什么洛德警長不相信我煛彼一下子就明白了緣由,從莊園回來之后,大家一致認為他是夢游者。也就是說,有朝一日我被人從50層樓上扔下來,大家都會認為我是因夢游而失足摔死;有朝一日我被人溺死在河里,大家同樣會認為我是因夢游而墜河淹死……想到這里,薩克的心不由緊縮了一下,手上的紅藥水瓶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想,我從不與人結仇,到底誰想謀殺我呢熣饈且桓雒靼謐諾奈侍狻Ｈ克當即就想到同父異母的哥哥理查森,正是他首次指出自己是夢游者。認真回想起來,一定是他在自己的鞋上和衣服上做了手腳——這是一個多么高明的陰謀啊犐鋇粢桓鋈,只須說一句“夢游時不幸身亡”,什么麻煩也沒有犎克想得全身一個勁地哆嗦,理查森太狠心了,為了獨占莊園居然顧不上手足情誼。這個晚上,薩克怎么也睡不著覺,一會兒處于身陷陰謀的恐怖之中,一會兒又充滿破解陰謀的欣慰和亢奮。

天亮時,薩克主意已定,他打電話給校長請了病假,然后開始睡覺。他一直睡到傍晚時分才起床,這一覺睡得很好,腦門上的疼痛似乎消失了,渾身上下好像充滿了用不完的力氣。薩克動手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飽食之后,從抽屜里取出一把特種部隊使用的匕首,掖在身上出門而去。

薩克走街串巷,走向理查森的牙科診所,迎接他的卻是一扇緊閉的卷簾門。他又來到理查森居住的公寓大樓前,看見理查森的房間一片漆黑。他終于想了起來,理查森晚上常常泡在小貓酒吧,據說那里的脫衣舞表演得很刺激,他兩天不去心就會發癢。薩克掉頭向小貓酒吧走去,他剛走進酒吧就看見理查森一手摟著一個女人,正和她碰杯。理查森飲下杯子里的酒,也看見了薩克,大聲說道:“嗨,我的寶貝弟弟,這會兒你不是在夢游吧煛

薩克裝傻地咧了咧嘴,木頭人似的走到理查森面前,從衣服里拔出匕首,就朝他的胸脯猛地刺進去。只聽理查森殺豬般嚎叫一聲,所有的眼光唰地朝這邊看來。薩克若無其事地從理查森胸上拔起匕首,把血染的匕首放進衣服口袋里,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小貓酒吧。

這時,有人慌慌張張拿起電話報警。15分鐘后,洛德警長和兩個警察駕車呼嘯著來到兇殺現場,理查森因流血太多已經斷氣。再過15分鐘,洛德警長和兩個警察踢破薩克房間的門,沖到薩克床前,只見他呼嚕呼嚕睡得正香,身上的衣服也沒脫,一大塊血跡鮮艷奪目。一個警察憤怒地說:“薩克先生,你該醒醒了牎甭宓戮長嘆了一聲說:“這家伙有夢游癥,沒想到竟把自己的哥哥殺了牎

薩克被捕之后,包括洛德警長在內,有十余人為他做證,認定他是夢游者。這樣,法院無法給他定罪,將他送往精神病院強行治療。薩克到了醫院之后心想:我本來就沒有什么夢游癥,過不久就可以“治愈”出院了犓想起死去的理查森,不由得笑出聲來: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最后又得賠了小命,威利莊園歸我一人全權繼承。

薩克正暗自想著高興,脖子突然被一根繩子套住。他驚慌地叫了一聲,只見精神病院的布朗院長滿臉猙獰,緊緊拉著繩套。“你想……干什么……”薩克艱難地問道,他有一種窒息感,感覺全身的力氣都用不上了。“親愛的孩子,你別緊張,明天一早你的尸體將從醫院池塘里浮起來,英明的警察會給你一個恰當的說法:夢游時不慎落水溺死。”布朗院長滿臉笑容如花怒放。“你……為什么……”薩克死死掙扎著,好不容易才提出他心里極想明白的問題。布朗呵呵笑著說:“也好,讓你死個明白吧,洛德警長收買了我,你那該死的老父親留下一座威利莊園,他早就垂涎三尺啦牎卑,洛德警長犎克的心一下子冷了,他想:我夢游殺人還不高明,比不上你的借刀殺人啊……

第二天一早,薩克的尸體在醫院池塘里被人發現。洛德警長帶了兩個警察前來察看現場、檢驗尸體,結論是:夢游時不慎落水溺亡。

選自《中外故事》199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