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史拒女色

●鄭欽南／文 ● 海城／圖

故事發生在明代。

一天，山東泰和縣典史（掌管本縣緝捕、監獄的官吏）曹鼎親自抓獲了大肆盜竊庫銀的絕色女賊王飛云。走了幾十里路了，天黑了，兩人就在一座荒涼的破廟里過夜。王飛云心中想，為什么飯店不宿，客棧不宿，卻把我帶到這無人的破廟里過夜？他肯定是瞄上了我年輕漂亮，心存不軌，真是哪只貓兒不貪葷，哪個官兒不貪色！如果他來撩我，就要他賭咒發誓，完事后一定放老娘走。

晚上，一輪圓圓的明月爬上樹梢，銀光灑滿了破廟的院子。院子里開滿了各種不知名的野花，香氣撲鼻。曹鼎坐在大殿的長凳上，王飛云靠廊柱站著，走了大半天，肚子咕咕叫。曹鼎從口袋里摸出兩塊干糧，隨手遞了一塊給女賊。王飛云一邊啃著又冷又硬的窩窩頭，一邊打量身材魁梧精力充沛的曹鼎，見他吃得津津有味，沒有一點撩自己的意思。心中想道，白天你抓住了我的身，晚上我可要抓住你的心。白天，你我是典史和案犯；夜晚，你我是男人和女人。她咽下一小口窩窩頭之后，搭訕道："今晚的月亮多么明亮哦。"她等著曹鼎答話。見曹鼎默不作聲，便把抬頭望月的目光收回來掃了他一眼，"喂，你讀過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古詩嗎？"她有意把個"約"字念得重些。曹鼎一邊大口大口地咬著窩窩頭，一邊回想著白天跟她在泰山十八盤打到玉皇頂的經過，若不是后來自己使了一招"八方風雨"將她制服，這次又讓她逃了?，F在聽她這么甜甜蜜蜜地一問，便抬起頭來向她瞟了一眼，只見她芙蓉為面，秋水為神。白天剛抓住她時的那一臉死灰色消失殆盡，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不禁心中一動，隨即將目光移開。王飛云吃完了窩窩頭，見曹鼎仍然沒有絲毫撩她的意思，便主動發起進攻，扭動柳腰走到曹鼎身邊坐下，問道："還有嗎？再給我一點。"其實，她早已吃飽了，是無話找話。曹鼎低著頭不敢看她。但她身上發出的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香氣直往他鼻孔里鉆。曹鼎的心不禁又動了起來。但他立即收斂心神，暗暗警告自己："不可！不可！老話說君子慎獨，今我重任在身，定要坐懷不亂……"

王飛云見曹鼎還是沒有一點輕薄自己的意思，心想你裝什么假正經，便扭動屁股主動貼近曹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說："你說我長得怎么樣？還算漂亮嗎牽""不知道!"曹鼎故意冷冷地回答。王飛云不但毫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問道："曹鼎兄，詩經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句何意？"曹鼎還是故意冷冰冰地說："不知道！"王飛云心里想，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對我為什么一點都不動心呢？凡是見過我的人，誰不說我貌若天仙？江湖上多少英俊的青年男子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都不屑一顧哩。晚上，為了脫身，我一定要用火樣的柔情去融化他心中的冰山。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想著，便將身子又向曹鼎靠了靠，曹鼎挪動身子與她離開了些。王飛云用三寸金蓮踢曹鼎的腳尖，又向他發起了新的攻勢,說道："曹鼎兄，你看過《鳳儀亭》這出戲嗎？呂布與貂嬋一見鐘情……""沒看過。"王飛云本想接下去說，晚上，你就是呂布，我就是貂嬋。你不論要我做什么事都行?？墒?，"沒看過"三字像一堵重重的閘門，把她心中想說的話截住在喉嚨。她哀怨地看了曹鼎一眼，這才意識到他是個忠厚規矩的人，他絕不會撩自己，就是自己撩他，也遭到了他巧妙的拒絕，為了脫身，只有另想法攻破他的心理防線。

過了一會兒，她用肩頭輕輕地碰撞曹鼎的肩頭問道："曹鼎兄，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就忍心辜負這花好月圓的良辰美景嗎？"說著，秋水盈盈脈脈含情地望著曹鼎。曹鼎閉目養神，默不作聲。"你睡著了嗎？"王飛云抬起纖纖玉手在曹鼎的肩頭輕輕地拍了拍問道。"沒睡。""沒睡就好。"說著，王飛云用玉臂箍住曹鼎的頭頸，說道："我實話對你說了吧，我從此金盆洗手，改邪歸正，你也辭了這莧菜子劈四架的官，咱倆找一處幽靜的山谷去過世外桃源的日子好嗎？""不行！"曹鼎邊說邊將她的手臂拿開，"我拿國家的俸祿，就要忠于職守，肅清盜賊，保境安民，保護國家財產和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曹某義不容辭……"王飛云一聽曹鼎越說越遠，急忙抓住曹鼎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勾魂攝魄的雙眼火辣辣地盯住曹鼎的雙眼。曹鼎也是血肉之軀，也有七情六欲。王飛云雙十年華，他也剛到"而立"之年。人非草木，在王飛云的多次挑逗撩撥下，曹鼎早已欲火燃燒。好幾次，他真想軟玉溫香抱滿懷?？墒牵看味际?慎獨！""慎獨！"不斷在耳邊回響。他咬緊下唇硬是挺住。于是，一下子抽回自己的手，說道："我們是兩條道上的人，不可能走到一起，何況，我已有妻室。""晚上，只有我們兩人，你也不必太死板。逢場作戲，又有何妨？""不行！"為了抵制色魔的騷擾，曹鼎站起來坐在拜榻的蒲團上。心中盡量想柳下惠坐懷不亂的歷史故事，以古代的正人君子、英雄豪杰勉勵自己，在心里筑起一道抵御色相誘惑的堅固防線。強制自己不聽、不看、不理睬她。并從懺詩筒中抽出一根竹簽在地上寫了"曹鼎不可"四個大字，寫好后用腳抹掉。抹掉之后，又再寫上。這樣寫了又抹抹了又寫，把自己的十二分魂都貫注在這四個字上，任憑千嬌百媚的王飛云跟進來如何挑逗撩撥，他都無動于衷。銅墻鐵壁似的理智長堤擋住了洶涌澎湃的感情大潮的沖擊。

夜深沉，月移花影上東墻。王飛云急得沒法，奪了曹鼎手中的竹簽一丟，便伸開雙手來摟抱曹鼎。曹鼎急忙一個"旱地拔蔥"，騰起三丈高，坐上大殿的橫梁，低聲喝道："請你放尊重些。"這下大出王飛云的意料。她本以為只要將男人攔腰抱住，沒有一個不任她擺布的。誰知，他竟像一條滑溜鰻似的從自己手里溜走。王飛云抬頭看時，空中簌簌落下許多灰塵，迫使她不得不后退三步。最后一招"殺手锏"失靈，王飛云氣得柳眉倒豎，鳳眼圓睜，指著曹鼎狠狠地罵道："牛在稻草堆上不吃稻草，只有你這只死倒牛！"曹鼎盤膝坐在梁上充耳不聞，猶如老僧入定。其實，曹鼎心中很不平靜。他想，好險！怪不得我的把兄弟、捕快王剛抓住她之后，反而被她閹了。另一個把兄弟也抓住了她，卻被她廢了武功。原來他們最后都斗不過這妖精如此厲害的看家本領。這樣看來，干我們這一行，除了武藝高強之外，還要慎獨，不貪女色。如果剛才自己跟她那個，結果肯定比兩位把兄弟更慘。很可能春風一度之后，就被她送上西天……

天亮了，曹鼎從梁上躍下，對女賊道："走吧！"王飛云見曹鼎催她上路，不由得哀怨地橫了他一眼，俊俏的臉上泛出了死灰色。

選自《通俗文藝報》第9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