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萌
誰知前路是何方
粗略地算起來,至少有十來年未坐過慢速火車了。出遠門的時候,不是乘飛機,就是坐快速火車,再遠的路程,有十來個小時也到了。除了途中節省時間,還少受許多顛簸罪,使人對旅途沒有畏懼感。
可是在二十幾年前,每年總要坐慢速火車,在幾千里的途中,咣當咣當地晃悠。生命、時間和金錢,全都被車輪碾碎,然后隨歲月之風,在不知不覺之中揚棄。那時候常常想,我這個人的命運,大概早就注定,在火車上了此一生。所以在后來有段時間,只要一說坐火車,特別是說坐慢車,我就頭大,發愣,好像有什么大難臨頭。
其實,剛開始坐火車時,對于這鋼鐵長龍,并非這樣反感。記得第一次到城市,是跟隨父親從家鄉蘆臺,到他做事的天津,我們就是坐的火車。出于好奇和新鮮,一會兒摸摸這兒,一會兒瞅瞅那兒,還不時地在車廂里跑,這火車在我的眼里,就像一件開心的玩具。見到窗外美麗風景掠過,就會嫌火車跑得快,真希望它能馬上停住,讓我好好看看那景致。可能是頭次坐火車的緣故,加之蘆臺距天津路途不遠,好像沒有走多長時間,火車就到了天津東站。火車在車站停下不走了,我還依依不舍地在車上磨蹭,想在這跑動的小屋里,再美美地多呆上一會兒。
長大以后到北京工作,光棍兒一人假日孤寂,總想往父母那里跑,北京至天津的鐵路,就成了一條情感的帶子,把我和雙親拴在一起。假如沒有這條鐵路給我提供來往方便,盡管這兩地距離很近,恐怕那思念也顯遙遠。所以總是懷著感激心情,乘坐京山線上的火車。那時候的火車速度沒有現在這么快,從北京到天津坐快車,少說也得兩個來小時。在這兩個小時的行程中里,邊觀賞沿途風光,邊跟旅伴們聊,不知不覺之中就到了,沒有顯出勞累且不說,反而覺得很有些意思。火車上什么人都有,耐不住寂寞的就聊天兒,各式各樣的同路陌生人,說各式各樣的閑雜話,熱熱鬧鬧的像是朋友相會。京津一帶的許多傳奇故事,有的就是從火車上聽來的,使我增長了不少人情見識。那時對火車沒有絲毫反感。
我第一次真正厭惡火車,并有種不祥的恐懼感,是在1958年的春天。這是經過1957年風雨交加的夏天,好容易盼來一個平和的春天,我們這些國家機關被劃"右"的人,就要開始流放人的勞役生活。告別了首都,告別了親人,告別了單位,告別了美好的時光,到誰也不熟悉的北大荒去。隆隆的火車載著我們,走過華北平原,越過松遼大地,到達冰城哈爾濱,然后再換乘火車到密山。那時我年輕體力好,這段不算短的路程,在我根本算不得什么,火車上顛簸的勞累,至多睡上個把小時的覺,就會完全恢復過來了。最讓我感到難以承受的是,那種壓抑得近乎窒息的氣氛,以致使我覺得這火車的輪子,突然由圓形變成了方形,每走一程都很艱難沉重。
從北京到哈爾濱,從哈爾濱再到密山,有著幾天幾夜的行程,成百上千的會出氣的大活人,除了無法避開的交流話語,竟然一點閑話玩笑話都不說,好像誰一說就會遭受轟頂之災。這時的火車在我看來,就是一個堅固的鐵盒子,禁錮著有靈性的血肉之軀,在無可奈何之中失去活力。這種沉寂的空氣,這種冷漠的時光,就像刀斧鏤刻的印跡,留在我年輕的心上。幼年覺得非常好玩的火車,這時成了令人詛咒的東西,怎么也喚不起對它的好感。我當時就曾暗自發誓,此生就是要坐火車,再也不想坐長途車了,更不想再坐這慢速車。有點迷信的我,甚至于預感到,未來前程的艱難。
豈知當命運無法自己掌握時,什么事情都得聽從撥弄,就連坐不坐火車,坐什么樣的火車,都得別人說了算,自己哪能當得了家。從北大荒軍墾農場流放回來,又被發配到內蒙古繼續勞動,而且是在一個野外工程隊,幾乎終年在四處奔波,再加上我每年回家休假,一年幾乎有多半時間在旅途中。這火車就更成了個甩不掉的冤家。
內蒙古地域遼闊,東到滿州里,西到烏拉特,東西部的氣候,有著明顯的差別。野外工程隊的工人,就像一群候鳥,春天飛出去,冬天飛回來,追逐兩地的溫暖,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那慢速火車。按照規定可睡硬座臥鋪,只是十次得有九次買不到,有時為拿補助費買到也不坐,就幾個人湊在一起坐硬板。別人在火車上玩撲克牌,我不會玩也不愿意看,就覺得時間更長路途更遠,怎么呆著都不舒適,忽而坐忽而立,忽而在車廂走動,忽而靠著椅子小憩,就這樣來來回回地折騰,幾天幾夜的行程才會熬過,可是人也就像散了架子。下了火車連飯都不吃,先得找地方睡上一覺。
最不好過的時間是在午夜,生物鐘到時在人體敲響,上下眼皮馬上就會掐起架來,為了清醒照看行李物品,還得提醒自己不要睡覺。有次困得實在受不住了,就請同伴關照東西,在地上鋪了兩張報紙,枕著手提包睡了一覺。醒來發現錢包不見了,就告訴給一位老師傅,他讓我千萬不要嚷嚷,我就像沒事似的坐著。不一會兒一位乘警走過來,只見這位老師傅突然站起,大聲喊道:"誰也不要動,都坐在原地兒,有人丟錢包了。"這時乘警就走過來,讓我們鄰座位的人,一個一個地站起來,自己抖摟自己的衣服,同時掏出自己的錢包,完全沒有疑點才讓坐下。輪到檢查一個中年人,乘警讓他站起來,只見他面帶難色,抖摟上下衣服時,顯得很不情愿,讓他再用點勁兒抖摟,只見那個棕色皮錢包順著他的褲管掉下來,他正想用腳跟兒踢開,讓我的師傅看見了。這個人立刻被乘警帶走。
"右派"帽子摘掉以后,又過了幾年,我已經臨近而立,母親就催我早日成婚。可是我一個野外作業工人,終年在少人煙的地方走動,連個雌性蚊子飛過都稀奇,上哪里去找做對象的女人呢?后來還是經北大荒的難友介紹,認識一位在唐山任教的老師,經過一段時間的信上交往,我們才結婚---這就是我現在的妻子。
結了婚卻調不到一起,按習慣說法算成了家,卻沒有實際上的家。這樣一來,我又增多了在途中的次數,為了休每年一次12天的探親假,常常臨近大年時趕回內地,有時預約車票不好買,就干脆在大年三十晚上走。這時火車上的旅客比較少,許多座位都空閑著,躺在椅子上睡覺都沒人管,倒也異常的舒適愉快。尤其讓我不能忘記的是除夕之夜列車上的餃子。列車員和旅客不分彼此,組成個臨時家庭,聚在餐車車廂里,邊聽電臺廣播,邊包年夜餃子,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和親切。后來,"文革"運動來了,全國都亂了套,人間少了真情,火車還是照樣坐,只是旅客形同陌路,誰看誰都像"階級敵人",像我這樣的人更不敢輕舉妄動。
記得"文革"運動初期,我乘逍遙時回家探親,列車行駛到宣化車站,突然停下不走了。大家以為是列車上水或候車,一小時、兩小時地過去,仍然不見走的意思,這時才感到不是正常停車。看見一位列車員走過來一問,是鐵路上的兩派造反組織,正在車站吵嚷著奪權保權。開始時旅客之間只是議論,我就在旁邊靜靜地聽,根本不敢多嘴添舌,后來一看還沒有走的架勢,旅客中就有人謾罵起來,我見情況不妙趕緊走開。在那個按政治劃分人的年代,別人怎么痛快地臭罵都成,人家都是"紅五類"里的人,真出了事情挨個兒查身份,栽到我頭上可就不得了啦。我便獨自走到列車連接處,一呆就是六七個小時,直到列車開動才回來。坐到位子上鄰座人問我,是不是下車看熱鬧去了,我趕緊解釋說:"頭疼,在車廂外坐了會兒。"他們要跟我議論這件事時,我只是支支吾吾地搪塞,生怕在旅途上給自己惹禍。
時光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本以為今生今世,都要在路上奔波,不可能有安穩日子,可是在這近二十幾年里,還真的過上了安定生活,這使我感到無比的欣慰。有時,特別是逢年到節的時候,看電視新聞里民工返鄉,那些男男女女的年輕人,在途中辛苦奔波的樣子,我就會想起自己的當年。如果說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就是我當年比他們更要艱辛,因為那會兒物質供應匱乏,每個人的收入都不高,得來回搗騰日用物品。背著扛著大包小包,上車下車都會有許多麻煩,哪有現在他們這樣輕松。更甭說像他們現在這樣,乘坐快速豪華列車走動,在途中會減少多少勞累。唉,同樣是在人生的路上,由于時代的不同,人跟人的命運竟不一樣。
路至遠方有佳境
1988年的春天,我和老作家康濯等人出訪了一次奧地利。在這個被譽為音樂之邦的國家,施特勞斯、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舒曼等,這些世界級的音樂大師們,都在這里留下了藝術的足跡。我們在這里十多天的訪問,不僅感受了一次美的歷程,而且也領略了北歐的風光,使我這個有機會跨出國門的人,知道了外邊世界的真實情況。只是由于我們與世隔絕太久,對于許多事情的陌生,難免因無知而出"洋相",完全暴露出封閉中的人跟高度現代化世界的差距。
那是在游歷過奧地利幾個州之后,我們回到首都維也納,大家在交談感想時,我忽發奇問:"奧地利怎么沒有火車?一路上凈讓我們坐汽車。"陪同的"中國通"、漢學家施華滋教授聽后頗為風趣地說:"老弟,你太土包子啦,高速公路這么發達,誰還坐火車?"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高速公路",再回想一下幾天來的出行,可不是,從維也納的賓館門前上車,在到達地賓館門前下車,沒有一點換乘的勞累,的確要比火車方便舒適。公路兩旁的田園風光,蒼翠欲滴的積雪山巒,在澄碧穹窿覆蓋下,使天地交融之處越顯清遠。乘車人宛如在畫中行駛,整個身心都感覺清爽。這其后有許多天,在我的腦海里,都是關于道路的畫面。
最先想到的是故鄉的道路。我很小就跟104散文與散文家
隨父母離開故鄉,幾十年后的今天想起來,許多景象都還依稀記得,但是最清晰最親切的,要屬故鄉通往外界的道路。那是怎樣的一條道路呢?晴天是疙疙瘩瘩的硬土塊兒,走路稍不注意就會崴了腳,雨天是黏黏糊糊的爛泥巴,剛拔出后腿前腿又陷進去。最令人難以忍受的,還是雨過天晴時,在太陽的暴曬下,牲口糞爛草漚在一起,那股難聞的氣味,簡直要把人嗆暈。就是在這樣的道路上,我們這些鄉村孩子,一天天地走過晨昏,從孩童走成了大人。
盡管那時并不知道,故鄉以外的道路是不是也是這樣,但是只要說起道路,總還是免不了抱怨。孩子們在一起胡扯亂侃,有時說到將來的打算,總會有人說:"哼,要是我將來成了大官兒,先修一條平坦的路,讓鄉親們舒服地走。"可惜我那時的伙伴,沒有一個人當官兒,這留在記憶中的路,依然是那么坎坷難行。所以在許多年以后,有人說起鄉村的道路來,我總是連連搖頭不止,無論別人怎樣嘖嘖夸獎,我都不會十分相信。
當有朝一日離開故鄉,乘坐著一輛鐵輪馬車,吱吱扭扭地走在土路上,親切和苦澀兩種滋味,同時涌上心頭,我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這腳下的道路,是系著我情感的帶子,無論走到何時何處,它都會拉扯著我,讓我跟故鄉永不分離,應該說些感激它的話。可是想到行走時的艱辛,又覺得還是離開它的好,就不能不悄悄地高興,這時藏在心中不便說出來的,竟是慶幸自己離開的話語。懷著這兩種復雜的心情,就這么依依離開了故鄉,帶走的只是對道路的記憶。
走出了家鄉的村鎮,本以為外邊的世界,道路比故鄉的平整,燈火比故鄉的明亮,豈知那只是我的想象。從家鄉出來幾年后,開始生活在大都市里,道路自然是平坦的,也就淡忘了往日的艱難,后來被發配到北大荒,碰到的頭一件難事,就是在荒原上走路。在我們到來之前,這亙古荒原很難說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這重疊的足印,漸漸地拓寬光滑,人們才管這叫道路。在這樣的道路上走,晴天也還算愜意,路的兩邊有花草,路的遠方有藍天,偶爾還會有云雀,唱著好聽的歌飛過。只是一到了化雪季節,或者雨過放晴的時候,這道路上就會是泥濘滿地,走路帶來的麻煩,要比別處多得多。
頭次領教這里道路的泥濘,是在北大荒過第一個勞動節。運送節日吃食的汽車陷在了半路的爛泥塘里,農場派我們幾個人去推車。幾個二十歲左右的大小伙子滿以為可以把車推出來,誰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車輪光飛轉就是不走。實在沒有辦法了,在司機師傅的指導和呵斥下,把車上的物品一一卸下來,再推空車還是紋絲不動,物品只好由人扛著背著運回來。負重在泥濘中走路,在我們還是頭一次,一路上深一腳淺一腳,不是摔倒了,就是挪步走,十幾里的路程走了半天。到了農場卸下物品,我們幾個人像散了架子,一個個狼狽地坐在地上,好久都不想爬起來,累得連句完整話都不想說。事后談起這件事來,一位同濟大學的畢業生說:"將來有機會改行,我一定做公路工程師,把咱中國的路修得棒棒的,就是再有人下放勞動,起碼在走路上不受罪。"這位同伴的這席話,是理想也好,是感慨也好,總之,說出了我們的心情。當我在奧地利訪問時,乘車行駛在高速公路,沉浸在道路的遐思中,不禁想起了北大荒的道路,更想起了這位同伴來。當然也想到我們的國家,長期的這樣閉關自守,使我們失去了多少機會。假如不是改革開放,我們仍然像老牛破車似的,慢悠悠地走在土路上,我們跟世界的距離就會更大。那位感慨道路的北大荒同伴,他的那點微薄愿望,恐怕短時間內很難實現。所以當我從遐思中走出來,大膽地跟康濯老說:"康老,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有高速公路,讓出行的人享受方便。"康老微笑著點頭。
出國訪問回來不久,就從報紙上看到,許多地方在喊:"要想富,先修路。"這說明人們開始意識到,沒有道路的艱難,擁有道路的方便,尤其可貴的是,把道路跟富裕連在一起,這不能不說是個進步。也就在這個時候,應山東一位朋友邀請,我做了一次公路旅行。從在濟南下榻的賓館上車,而后我們到了幾個城市,以及沿海的小村鎮,一路之上都是在汽車上,真實地感受到了公路給我們生活帶來的方便。在建有高級公路的地方,我還看到了不少的鄉村,蓋起漂亮的二層樓民居,這跟我在奧國見到的沒有兩樣。經這朋友介紹知道,山東是個公路大省,經濟比較發達,公路建設比較快,反過來公路的迅速發展,又促進經濟的繁榮。
我還想到內蒙古的道路。我在內蒙古流放過18年,對于那里的道路情況,應該說還算有些了解。在闊別十多年后,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我發現最大的變化,同樣是在道路上。我在內蒙古的那些年里,從集寧去呼和浩特,一般都是乘坐火車,火車既方便又快捷,就連有小轎車的官員,無急事都很少走公路。實在受不了那份顛簸,更不要說時間的浪費。我這次回到集寧來,想去趟呼和浩特,跟朋友們說坐火車,他們不禁驚訝地說:"這都是什么年代了,還坐火車,走公路兩個小時,輕輕松松就到了。"結果真的像朋友們說的,從集寧賓館門前上車,在《內蒙古日報》門前下車,如同從這個家門進那個家門。小車在平坦的公路上奔馳,說說聊聊地很快就到了,大地的距離仿佛在縮短。可是我永遠不會忘記,有一年乘坐一輛吉普車,從集寧到呼和浩特,一路風塵,一路顛簸,路上走了四五個小時,到了呼和浩特想辦事,機關都已經下班,只好再住一宿。
現在有了暢達的公路,別說是在集寧、呼和浩特之間來往了,就是從北京到內蒙古,許多有車的人都是開車去旅游。內蒙古的朋友們要來北京,常常是早晨打來電話,如果不堵車中午就會到達,再不會像乘火車那么受限制。看到朋友們進北京這么方便,就會于羨慕中想起早年的自己,我那時在內蒙古工作,每年春節要回家休假,為了買一張火車的坐票,得提前一個月托人走后門兒,有時還往往落空。有好幾年就是坐在手提包上,迷迷糊糊地日夜兼程,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才到家。這種狼狽的旅程,如今當做笑話說,恐怕還有人不相信。但是對于我卻是一段辛酸的往事。倘若是在今天,有了公路就多一種選擇,我可以抬腿就走,真正成了生活的主人。
這些年外出的機會比較多,即使乘坐飛機來回,到了訪問的目的地,也要坐汽車下去。這些天南地北的城鄉,給我感觸最深的變化,就是一條條新建道路。繁華地區有高速公路,偏遠地區有普通公路,像交錯縱橫的蜘蛛網,編織在祖國的山水間。有的道路平坦寬闊且不說,道路兩旁的綠化帶更是悅目賞心,乘車走在綠陰覆蓋的公路上,人的心境宛如長了翅膀,不由你不在想象中飛翔。我再次到北大荒和內蒙古---我生活中的這兩個重要地方,它們道路的變化實在讓我感動。這種變化正在預示著,我們這些普通人的生活,總有一天也會像這道路一樣,漸漸地平坦開闊起來,開始充滿勃勃的生氣。
不過從我個人來說,還有個小小的愿望和向往,希望有一天能回到故鄉,重溫那沒有消失的道路的記憶,更想體會新建道路上的風光。盡管已經有幾十年沒有回去過,家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陌生,但是我知道那條京津塘公路,正好從我的故鄉擦身而過,它肯定會有一番繁榮的景象。從家鄉艱難坎坷道路上出來,如今再從平整的高速公路回去,連我自己都一時想象不出,在我的心中會涌動起什么情感。那就讓我到這新建的道路去感受吧。
〔責任編輯李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