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末,“彈劾”病流行?

任期即將結束的美國總統克林頓的“衰運” 已傳染給了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領袖:菲律賓的埃斯特拉達、日本的森喜朗、秘魯的藤森、印尼的瓦希德、臺灣的陳水扁，統統經歷下臺危機，他們中有的面臨彈劾，有的掙扎求存，有的遠走他鄉，而克林頓在國內也正面對100多年來最具爭議性的總統大選，2000年的最后兩個月當真熱鬧得很。

埃斯特拉達:出色明星 窩囊總統

演員出身的菲律賓總統埃斯特拉達在銀幕上度過了輝煌的前半生，作為菲國最受歡迎的明星，埃氏塑造的平民英雄形象深入民心。挾“人民之子”威名，在1998年的大選中，他以不可阻擋之勢擊敗9名對手，成為總統。貧民窟中苦苦掙扎的選民對他寄予厚望，期待“羅賓漢”總統將他們帶向光明的未來。然而，光明仍遙遙無期。

埃氏向來是有爭議性的人物:他是窮人心中的偶像、英雄，卻是教會、經濟巨頭眼中的花花公子、庸才。大選期間，菲國教會發出呼吁，不要投票給他，因為他是個“賭徒、酒鬼”，還“喜歡玩女人”。經濟巨頭更是不買賬，雙方本非同路人，而連大學都沒畢業的埃氏能管理好國家，打死他們也不信。

果然，執政28個月以來，關于埃氏的丑聞一樁接一樁，裙帶關系、腐敗等詞匯與總統名字形影相隨。埃氏喜歡提攜電影圈的老朋友，首開“明星政治”之先河，他還喜歡和一幫酒肉朋友、麻將朋友混在一起，徹夜狂歡。這些人被媒體稱為“午夜內閣”，因為許多關于國計民生的重大決策都是在總統府午夜狂歡時做出的。埃氏的私生活也是政敵攻擊的目標，據說，他與不同的女人生了10個孩子，情婦更是多得離譜，光是要在法庭上作證的已從02號排到了08號。然而，真正致命的還是今年10月爆出的受賄丑聞，埃氏以前的一位盟友披露，他曾交給總統非法賭博壟斷企業提供的約800萬美元賄款，埃氏從此陷入被猛烈抨擊的境地。

遭受金融風暴重創的菲國經濟恢復得緩慢而艱難，政治上的不穩定更使它搖搖欲墜。丑聞一出，比索狂瀉，跌至有史以來的最低點，股票市場下滑，企業價值縮水，嚇跑了眾多投資者。面對席卷而來的政治風暴，菲律賓人終于坐不住了，彈劾總統的程序啟動，罪名如下:受賄罪、貪污腐敗罪、違背公眾信任罪、違反憲法罪。而今，彈劾案已在眾院獲通過，轉呈參院，參院也在12月上旬開始審議，并將在明年2月8日前做出裁決。

眼下形勢對埃斯特拉達十分不利，盡管他一再表明自己的清白，絕不輕易認輸，但目前參院中執政聯盟的成員數目無法讓他順利過關。更有分析認為，即使彈劾動議沒能在參院通過，兩個多月來埃氏政府所受的沖擊，也難使他繼續有效地執政。

森喜朗:都是大嘴惹的禍

從上臺第一天起，日本首相森喜朗就麻煩不斷。上任伊始，天公不作美，森首相在靡靡春雨中完成了就職儀式，這似乎預示著他從此踏上了一條荊棘滿途的風雨路。果然，一星期后，先是傳出他與“黑金”有染，緊跟著，召妓丑聞浮出水面，而后是口不遮言大放厥詞，最終一步步將他推到了懸崖邊。

森喜朗向來以話多聞名，年輕時他那辯遍天下無敵手的“鐵嘴”掙來風光無限，那叫鋒芒，可身為一國領袖還是如此，只能叫大嘴巴，討人厭得很。其中例子，不勝枚舉，以下幾則，信手拈來 :

5月15日，森喜朗公開聲稱“日本是以天皇為中心的神的國家”，招來朝野各黨一片嘩然，身為首相，卻公然違背憲法主權在民的民主理念，鼓吹反映軍國主義侵略精神的皇國史觀，難怪民怨沸騰:“這樣的人當首相，還有資格嗎?”

9月28日，當反對黨指責森喜朗上臺完全是政治黑箱作業時，他拍案而起，出口成“臟”:“形容我像野種一樣，關起門來出生，是極為不妥的。”朝野又是一片嘩然，批評聲浪如排山倒海般涌來，森首相只好再三道歉，息事寧人。

最近，在與英國首相布萊爾會談時，談及朝鮮綁架日本人問題，森首相再次語出驚人，說什么為了顧及雙方的面子，日本在幾年前就已經建議朝鮮，可以說這些日本人是在北京或仰光等“第三國發現”的，這樣可以順利解決日朝兩國在建交談判中的一大障礙。話說到這份上，難怪有人喊出了“森喜朗下臺”的口號。

森喜朗實在禍不單行，丑聞和“失言”本已叫他招架不住，偏偏其內閣成員也不爭氣，時不時給森內閣抹黑。尤其在關鍵時刻，他的至交、官房長官中川秀直婚外戀、吸毒和與右翼組織交往等問題被傳媒抖了出來，中川被迫辭職，作為起用中川的伯樂，森喜朗也背上了用人不當的責任。11月7日，森喜朗的國民支持率跌到了最低點——6%，兩天后，日本四大在野黨表示要聯合向森喜朗提出不信任動議。

如果叫板的只有在野黨，森首相大可高枕無憂，因為僅憑在野黨的力量無法動搖其首相寶座。但森喜朗上臺數月的表現實在差強人意，其所在的政黨自民黨也焦慮萬分，內部倒閣呼聲越來越大，以加藤弘一為首的自民黨議員紛紛表示將支持在野黨的不信任動議。最后關頭，在黨內元老的斡旋下，加藤等人沒有對不信任動議投贊成票，森喜朗得以涉險過關。熟諳政界動向的分析家認為，此次內訌危機解決后，為明年夏天舉行的參議院大選著想，也反感于其一貫信口開河、引出事端的風格，自民黨將考慮收拾森首相的時機，一句話，森喜朗下臺已成定局，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

藤森:三十六計 走為上計

秘魯人形容前總統藤森是“喜歡制造驚人事件的孤獨者”，回顧他10年來的政治生涯，再想想近期的“辭職風波”，藤森的一舉一動都讓世界睜大了眼睛。

1990年，沒有顯赫家世和強力政治背景的藤森異軍突起，以日裔大學教授的身份當選秘魯總統，受命于危難之時，當時國內經濟已處于崩潰邊緣，通貨膨脹高達7600%，并因無法償還200億美元的外債失去了所有的國際信貸。藤森雷厲風行地實施其自由主義經濟改革，終于在1994年把通貨膨脹減少至15%，并取得了12.7%的經濟增長(此乃拉丁美洲最高的增長率)。秘魯人從藤森那張謙恭而不失自信的學者面容上看到了光明，但他們沒想到，其后隱藏的更是鋼鐵般的堅韌和近乎殘酷的鐵腕手段。

除了經濟不振外，困擾秘魯的還有反政府游擊隊——“光輝道路”。“光輝道路”一度是南美洲最令人生畏的游擊運動，通過暴力手段，他們控制了大片農村地區，嚴重影響秘魯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藤森上臺后，立即發起一系列打擊叛軍的軍事行動，并于1995年親自帶隊圍剿。由于平叛順利，再加上1997年成功地用軍事手段化解了震驚世界的秘魯人質危機(尤其是當身穿防彈衣的藤森親臨現場指揮救援的畫面通過鏡頭傳遍全球)，“鐵腕總統”的威名不脛而走。

藤森的治國能力毋庸置疑，但他的鐵腕作風也惹來諸多非議。當國會成為他推動經濟改革的絆腳石，他強行解散國會，擴大總統絕對權力;三位大法官抬出憲法阻撓他三度問鼎總統寶座的野心，藤森干脆將他們“炒魷魚”; 反政府電視臺對他大肆抨擊，他居然使用高壓手段剝奪該臺重要股東的公民權——這時的藤森在秘魯政壇真可謂一手遮天。

情況在今年發生逆轉。試圖在總統大選中再奏凱歌的藤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對手強有力的挑戰已讓他疲于奔命，民眾多年來積聚的不滿也如火山般噴發，加上近期的經濟不振，藤森時代眼看就要終結。

但藤森又給了世界一個驚奇——他第三次蟬聯總統。盡管勝利來得十分勉強，反對聲、指責聲此起彼伏，藤森仍以他一貫的大刀闊斧在政壇呼風喚雨，他努力化解與反對派矛盾的同時，做出不少民主改革方面的承諾，同時，新政府又出臺了一系列新經濟措施，而反對派因拿不出藤森大選舞弊和收買議員的證據，逐漸平靜下來。

事情的發展就像連續劇般跌宕起伏，就在藤森終于松口氣，躊躇滿志想要再次大展宏圖之際，一盤小小的錄像帶徹底毀滅了他的政治生命。今年9月，秘魯國家情報局前局長、軍方要人蒙特西諾斯賄賂議員為藤森拉選票的錄像在電視上播放，藤森苦心經營的一切化為烏有，而他賴以掌權的兩大支柱——軍隊和政黨也在短短兩個月里轟然坍塌。反對派控制的國會積極醞釀廢黜總統，民眾的反對聲浪也越來越高，意識到大勢已去的藤森選擇主動辭職屬必然之舉，同時為了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老謀深算的他選擇了“老家”日本宣布辭職決定，跟秘魯說“Bye-Bye ”了。

曾說“秘魯不能沒有我，即使上天堂，我仍將繼續領導秘魯前進”的藤森就這樣轉身離去，給秘魯留下一個爛攤子，秘魯人的憤怒可想而知，11月21日，國會拒絕了藤森的辭呈，改以彈劾形式以泄心頭之恨。

瓦希德:江湖險惡 “盲俠”小心

與藤森相同，印尼總統瓦希德也是在危難之際走馬上任。最近幾年，印尼亂成了一鍋粥，經濟一蹶不振，政壇混亂不堪，社會動蕩不安，國際形象一落千丈。這樣一副爛攤子壓在年過古稀且有視力障礙的瓦希德身上，外人看了實在于心不忍。

蘇哈托留下的經濟爛攤子，經過哈比比歷時17個月的整治并無起色，瓦希德接手時，外債高達1500億美元，陷入癱瘓的金融機構亟待重組，3800萬失業大軍對社會穩定造成極大威脅。而出身文化工作者和伊斯蘭教長老的瓦希德對經濟一竅不通，觀察家指出，瓦希德政府根本沒有制訂出新的經濟政策，仍然沿用蘇哈托時代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訂的那一套。時至今日，印尼的經濟雖已恢復了正增長，但失業率仍居高不下，投資環境也日益惡化。

瓦希德誓言建立廉政卻無從下手，官員貪污受賄在印尼已成為一種文化，連瓦希德本人也卷入受賄丑聞、桃色丑聞，受國會調查。他所追求的司法公正因司法機關的腐敗而讓民眾大失所望，社會暴亂頻仍。但最大的障礙還是來自曾經不可一世的軍方。瓦希德掌權僅三個月，扳倒軍方強人維蘭托，使軍人在政壇靠邊站，一年內，他甚至六次改組軍方領導層，可惜仍無法握緊兵權，政變傳言不斷，嚴重影響投資者信心。

瓦希德與國會的角力給國家帶來變數，不負責任、出爾反爾的諸多言論也嚴重影響總統形象，而他不顧內政紛爭不斷出國訪問更是引來嚴厲譴責，瓦希德辯解此舉是為了吸引外資，但這些努力已被國內亂局抵銷，他惟一的收獲大概是各國支持印尼的領土完整，給 此消彼起的獨立運動澆一小杯冷水。

今年7月以來，印尼國內漸漸響起了要求彈劾總統的聲音，近期，“倒瓦”運動更是進行得如火如荼。其實，硬要將全部責任往瓦希德身上推也十分勉強，印尼就像是重疾纏身的病患，想在短期痊愈有如天方夜譚，但瓦希德的對手們可管不了那么多，逮著機會就要將瓦希德一竿子打死。

“倒瓦”運動的呼聲并非來自基層民眾，而是政界上層人物，他們大多是前總統蘇哈托的追隨者。蘇哈托雖下了臺，但他創立的政黨專業集團無孔不入，力量強大到外人無法想象。以往效忠于舊勢力的軍方也因為失勢于新政權而蠢蠢欲動，這兩股勢力交匯在一起，試圖在印尼政壇再次上演變天的一幕。

和以上諸位同在“彈劾”旋渦中掙扎的還有臺灣“總統”陳水扁，“倒扁”旋風在一片混亂的寶島越刮越烈，阿扁眼下已是焦頭爛額，真所謂“亂亂的臺灣，扁扁的阿扁”。

后記:正如感冒能增強身體的抵抗力，染上“彈劾”病也絕非全然是壞事，至少它是當權者頭上高懸的一把寶劍，時刻提醒著: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只是如何才能善用寶劍，避免使其成為政治交易、政黨之爭、暗箱操作的工具，仍值得深思和努力。

《海外星云》(2000年3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