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李登輝初次會面時,他是臺北市長,后來出任臺灣省政府主席,我們偶爾一塊兒打高爾夫球。他辦事勤奮努力,勝任有余,對上司謙遜有禮,對“總統”和原籍大陸的部長們尤其如此。蔣經國“總統”在1984年指定李登輝為副“總統”人選之前,也考慮過國民黨另外幾個本省籍人選,但是覺得無一比李登輝更合適。我假設蔣經國事前必定十分肯定他是位可靠的人才,相信他會延續自己的政策,絕不走臺獨路線。
最初幾年,李登輝堅持國民黨既定的一個中國政策,不主張臺灣獨立。他成功地在黨內爭取到一些元老和幾個外省籍年輕領袖的支持,牢牢地掌握了國民黨控制權。所有跟他意見相左,提出逆耳忠言而身居要職的高官,不久后一一被鏟除,包括前“行政院長”郝柏村和“外交部長”錢復。
李登輝為統一開出條件
李登輝加速推行政制民主改革,委任更多臺灣本省人擔任要職,鞏固了自己對國民黨和臺灣的控制,把政治權力重心一下子轉移到占全人口85%的臺灣本省人手中。他徹底地改變了國民黨,最終搞到許多黨員群起退黨成立“新黨”,也因此使國民黨元氣大傷,權力大為削弱。
“李總統”鞏固了自己的政治地位之后便開始把自己的意愿發乎言辭。他的言談使北京領導人得出這樣的結論:他要把臺灣跟中國大陸隔開,而且越久越好。1992年,“李總統”為統一開出條件。他把一個中國解釋為中華民國,而非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一,必須在一個“自由、繁榮而民主的中國”的大前提下才能成立——換言之,共產中國(大陸)必須先發展成為跟臺灣一樣的民主社會。我當時不曾意識到,他這樣做并非作為商談的起點,而是蓄意地把兩岸鎖定在一個從此難以銜接的位置上。
1989年,“李總統”到新加坡進行訪問,成為有史以來訪問東南亞的第一位“臺灣總統”。雖然當時新中尚未建交,但我還是決定省去國家元首級的外交禮遇。沒有國旗,沒有軍事檢閱,沒有國事訪問的儀式禮服。一切官方文告中,我們不說他是“臺灣總統”,只稱他為“來自臺灣的李總統”。盡管如此,那次訪問還是大大提升了他在本區域的政治形象和地位。
一手促成汪辜會談
海峽兩岸以我為通話的渠道,也因此很自然地選擇了新加坡為1993年4月兩岸首個歷史性會談的地點。會談名為“汪辜會談”,是以正式代表大陸、臺灣雙方的“非官方”機構領袖的姓氏為名。代表臺灣的辜振甫只想解決純技術性事宜,例如兩岸公證書使用查證、掛號函件失落查詢等;“李總統”不希望他和大陸討論開放貿易,更別談統一了。汪道涵則希望這些初步會談日后將引向更具實質內容的兩岸統一談判。不出所料,會談并未促使兩岸關系改善。
李登輝訪問新加坡時很自豪地告訴過我,因為個人的偏好,他每天必讀日本的四大主要報章,通過衛星轉播收看東京日本放送協會電視臺的節目。即使書籍,也不看英文原著,反(而)愛看日文譯本,因為日文譯本對他來說更容易閱讀。他深深沉浸于日本歷史和文化之中,對大陸,無論歷史、文化,或者是現有的共產黨領袖,他都不放在眼里,并且以日本栽培出來的精英的角度看待中國的一切。
我摸不透“李總統”的立場。他的一位朋友向我解釋說,他所受的日本教育和訓練,向他灌輸了日本的武士道的精神,同時他認為帶領臺灣子民前往“應許之地”是自己的使命。這位友人補充說,李登輝也是虔誠的基督教徒,這使他更立志要不惜一切代價,秉著武士道精神,執行上帝的旨意。
陳水扁有兩個選擇
2000年3月臺灣大選中,陳水扁正式宣布獲勝之后,發表了一些緩和局勢的講話,但是沒有一句是承諾最終重歸統一的。
新的臺灣“總統”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李登輝的路線,這意味著兩岸將陷入沖突;一是為那一章畫上句號,在實事求是的基礎上掀開新的一頁。
陳水扁如果繼續推行李登輝的政策,制造與大陸截然不同的臺灣民族特性,將進一步證實北京對他要把臺灣帶上獨立之路的猜疑是正確的。如果臺灣因鬧“獨立”而招來沖突,歷史將不會寬容一個給臺灣的中國人民帶來不必要的苦難的人。
海峽兩岸的炎黃子孫,可以借著在未來的歲月建立一種彼此都能感到自在些的關系來減少摩擦。臺灣領導人有責任避免走向獨立,或蓄意擴大兩個社會之間的距離。(摘自香港《星島日報》、有刪節)
《海外星云》(2000年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