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凡
《大明宮詞》卷著一場繁花舊夢漸行漸遠,但觀眾的關注似乎并未終止。華美的服飾、瑰麗的詞藻、亦夢亦幻的舞臺場景,讓很多人想到了莎士比亞。顯然,它同以往的古裝劇有著很大差異,導演只是用歷史作由頭,展現女人在權力、感情和欲念中的抉擇。
劇中,一襲發自人性本體的欲念與尊嚴,在血腥和權力的玷污下,穿透大明宮庭院深深的莫測,傳達給千年后的我們無盡的蒼涼與堅強。
在這里,我們第一次觸摸到祖先高貴的血液和曠達的睿智。
盡管,演員的表演并沒成為該劇最大的亮點,但從影視劇的發展來看,它無疑是種嘗試,是種新生。
電視連續劇《大明宮詞》播映后頗受關注,該劇沒有拘泥于歷史的實錄和復述,而是刻意于文化的渲染與張揚。即在發掘與借鑒歷史的基礎上,盡力透發文化意蘊,營造文化氛圍,體現文化氤氳的感染力。所以,與其說這是一出歷史劇,不如說是出歷史背景的文化劇。
《大明宮詞》所張揚的文化氤氳主要有三類。
一類是綱常文化?!叭V”“五?!笔欠饨ǘY教的道德規范和維護權柄的理論基礎?!洞蟆穭≈?,武則天與李唐集團的政治斗爭,實際也就是反抗綱常與維護綱常的文化斗爭。武則天的勝利也就是綱常文化的失敗,因為武則天取代了大唐的政權,排斥了李家的族權,甩開了高宗李治的夫權;甚至還在宮里蓄養男寵,看來不過是下作的泄欲勾當,其實卻是對綱常特權的蔑視和嘲弄。
但武則天為了維護統治,獲權后又不得不由反對綱常轉而利用綱常。于是太平公主就接過反抗綱常的接力棒,母女之間展開了新的斗爭。母親運用綱常權柄,造成女兒多次的愛情悲劇;女兒則突破綱常束縛,遏制了酷吏們的殘暴肆虐和男寵們的胡作非為。在剪不斷,理還亂的綱常糾葛中,母女關系變得無奈而又尷尬。
另一類是宮闈文化。宮闈是皇族的起居場所,劇中描繪了大量的宮闈生活。宮闈文化的特點是;物質充裕,精神空虛,表面祥和,內實險惡。冠冕堂皇后隱藏著狡黠詭詐,富麗豪華下掩蓋著污濁丑惡。在這里,母子少親情,武則天為爭寵扼殺了大女兒,為奪權毒死了大兒子;夫妻無愛情,太平公主首任丈夫像冰冷的石雕,二任丈夫像愚訥的木偶。在這里,太宗、高宗,父子同娶一個女人;女皇、公主,母女共享一個男寵。他們渲泄了生理,卻紊亂了倫理;得到了虛榮,卻遠離了真情。人們心態失衡,互相猜忌,爾虞我詐,勾心斗角。高處不勝寒,宮闈中并無真正的溫暖,卻有著暗伏的殺機。
還有一類是痞子文化。痞子就是流氓,是社會陰暗面滋生的一個特殊階層?!洞蟆穭≈械目崂艉湍袑?,原本都是痞子出身,攜帶著濃烈的痞子文化。痞子一般都有點技能,但更有野心。他們無緣富貴,卻不甘寂貧,于是心懷叵測,在社會上招搖撞騙,玩世不恭。武則天迫害政敵,不敢發動百姓,因為統治者眼里百姓比政敵更可怕。她渲泄私欲也不能選用良民,因為正人君子不屑如此下作。于是就看中了痞子。痞子們深諳在社會階層的生物鏈上,位置越高,供他們捕食的對象就越多。為了鉆營上浮,酷吏們就喪良昧心地迫害無辜,男寵們就寡廉鮮恥地獻媚邀寵。但痞子們忽略了“伴君如伴虎”的古訓,在生物鏈上爬得越高,就離頂端的老虎越近,加之利令智昏,惡欲膨脹,最終只能落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大明宮詞》張揚文化的藝術途徑,一是通過形象滿足觀眾視覺,二是通過語言滿足觀眾聽覺。
劇中的形象都有著鮮明的文化特征。
武則天是個強人形象,有強人文化的多元性,《大》劇對她沒有全盤肯定或一概否定。她鎮壓政敵,手段殘酷;但政治開明,懂得“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她生活淫奢,蓄寵納穢;但不許私寵們干政。她雖任用了一些酷吏,但真正信任的卻是狄仁杰、張柬之等治世良臣。多元化形象雖不是那樣黑白分明和合乎理想,但卻真實可信。
太平公主是個女人形象,有女性文化的優點和弱點。她睿智機敏,講信義、重感情,關鍵時刻能拔劍而起,力挽狂瀾。但她尚虛榮,易輕信,且沉溺私情,多次被欺騙和利用。最后在政治斗爭的漩渦中死于非命。她很像女杰,但更像女人。
劇中重筆涂抹的男寵們則是些變態人形象,變態人文化充滿著矛盾。他們因得勢而趾高氣揚,又因身份而自卑失落;表面上得意忘形,內心卻壓抑憤懣。矛盾的心理,使他們的人性扭曲畸變,成了變態人。薛懷義像瘋狂的野獸,張易之像譎詐的魔鬼,其形象已張揚成一種文化的象征。
劇中的語言頗具理性與詩韻的文化意蘊。語言,已不只是表達意向的簡單工具,而是以哲理評史,以詩意抒情,達到溝通古今、渲泄情緒的目的。太平公主那蒼涼衰老而顫悠的畫外音,像歷史舞臺的主持或古代宮苑的導游,讓觀眾聽到劇中人那亦真亦幻、半虛半實,但卻頗具性格的語音。唐高宗無奈地說:“對待不如意的事,要學會原諒?!蔽鋭t天神秘地說:“人要順暢地往前走,就得看清身后的東西?!蓖踝永铒@惶恐地說:“母后饒命!母后饒命!”王妃韋氏坦率地說:“什么?廉恥?這宮里難道還講廉恥?”酷吏周興譎黠地說:“人心最容易變化,人心也最容易偽裝?!蹦袑檹堃字裢卣f:“老家如母腹,一生下來,就沒想回去?!睂④姶蘧焾孕诺卣f:“權力就是最大的幸福?”詩人王維徹悟地說:“在這個世上,只有幻想才是絕對的完美。”
當然,張揚文化得有個“度”,過了度就顯得荒誕,不及度就顯得平庸。比如,卑下男寵張易之竟有那么強的氣勢、那么深的城府,簡直像個哲學家、政治家。而名臣狄仁杰和才女上官婉兒在戲里卻木訥少語、可有可無,沒有表現出應有的文化底蘊。
華麗的媚眼與僵死的條陳
文/劉貞
李少紅不是我喜歡的導演。我不喜歡她讓周萍和繁漪在30年代的街上遛彎,我很生氣她讓王姬變成那樣一個喪失風情的笨女人。我推測我可能不喜歡《大明宮詞》。
后來我真的不喜歡它。歐化的臺詞讓我無法接受,處處是擁擠的定語和補語,尤其象少數民族兄弟一樣不時蒼鷹天宇的起頭,這就是大唐的郁郁乎文哉?我不能認同。這樣的臺詞難為了觀眾同時也難為了演員,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蘇民老師的徒弟。在大部分演員努力的背誦中,我覺得莎士比亞再一次被引為旗幟用以號召媚雅的掌聲。
陳紅是一個美麗的演員。她五官精致的臉孔對一個群眾而言自然是上天的榮寵。對一個演藝者而言,最擅長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這張臉同面癱有什么不同呢。太平,一個有過極致盛放與凋落的女人,一個實踐過燦爛到近乎燃燒的愛與恨的女人,怎么會有這樣一張冷漠無動于衷的臉。整部戲里看得出陳紅努力的痕跡,但努力過不等于效果良好。李少紅應當是希望在愛與恨里告訴我們一個叫太平的女人,但是陳紅的平淡表演是一枝銳利的矛刺向李少紅精心打造的盾,我覺得演員象一池水(游泳池里非常干凈非常藍的那種),角色象一江水(不時有旋渦不時有波瀾的那種)。我以為在這個角色上陳紅不能讓李少紅自圓其說。
我很喜歡歸亞蕾。她的典雅平和良好的貫徹了《大明宮詞》的意圖。她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可能性:一個身處政治中聰明的女性,她也許是或者更應該有一張溫文沉靜的臉,她并不必然或者必須是咄咄逼人的,有尖利的眼神和聲音,象一把劃過臣下脊梁的刀鋒。她可以很徐緩很優雅,是個女人甚至是個母親。我不喜歡劉小慶飾演的武則天,那是個剛做了變性手術的男人。武則天在她那里是一個政治動物一個野心勃勃的暗殺者窺視者;一個志得意滿的屠殺者劊子手;甚至一個覺悟的女權主義者。這象小學生按圖說話,想當然的淺白。那樣一個風流放誕的朝代,那樣一個卓爾不群的朝代,應當是不同于明末或宋初予人的陰冷氣質,大唐是亮色的。《大明宮詞》用清淺的語調講述了一些個歷史事件,這種處理令人愉快。我想現在歷史書里那些被濃墨重色層層圈注的日子,那些遙遠的上午和下午,空氣中應該也不會蕩漾著陰謀的氣息閃動著窺視的眼神。殺夫、弒父、鴆子,當時只是作為一個事做了,我想格調都是后來加上去的,歷史是不可以預謀的吧。
一部影視作品好不好看布景服裝當然很重要,但不能壓倒一切,僅僅有富麗的景就承認它再現了一個盛唐是可笑的。張大民穿著汗衫守著一個長樹的小屋我一樣覺得它是一出好看極了的戲。
《大明宮詞》是一種詮釋下的大唐斷代,我是一個喜歡看電視劇的群眾。有人喜歡他們鼓掌,我不喜歡我就隨便說說。
(責任編輯秦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