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博士：我是一只中國的相思鳥

文／牛　濤

在山東省魯城市西郊王廟村,住著一位特殊村民。她就是于1999年11月來自美國丹佛市的陽佳佳博士。每天清晨,她都要遛遛她養的相思鳥,打打太極拳,怡然自得。

童年像一首歌

20世紀初,一對美國夫婦遠涉重洋,輾轉來到中國的北戴河傳教,還分別為自己起了中國名字:陽鴻基和陽平駒。這對美國傳教士親眼目睹了中國軍閥混戰,百姓飽受戰亂之苦的悲慘遭遇。對此,夫妻倆省吃儉用,把節省的錢物用來幫助那些窮苦百姓。

1917年,他們生下了第四個孩子,是個小女孩。他們為她起了中國名字:陽佳佳。佳佳不僅生得漂亮可愛,而且同她的父母一樣自幼心地善良。她和中國小朋友一起玩耍,經常從自己家里拿出些好吃的食品送給那些窮苦的中國孩子。

一次,陽佳佳和姐姐出去玩。在回家的路上,她們聽到一個嬰兒在啼哭,姐妹倆四處尋找,終于在一個小巷里找到了這個嬰兒。這個嬰兒躺在一個簸箕里,身上蓋著一件破衣服。佳佳趕緊跑回家叫來爸爸,把這個嬰兒接回家里喂養。嬰兒需要吃奶,陽鴻基就從一位中國老鄉家里買回一只奶水充足的白山羊,每天擠奶喂嬰兒。小佳佳天天圍著嬰兒和白山羊跑前跑后,還外出找青草給白山羊吃。有一天,佳佳實在找不到青草,急得團團轉。回到家里又渴又餓,拿著一個蘋果正想去吃,又一看那只白山羊望著她“咩咩”直叫。佳佳把蘋果索性喂了白山羊。半年后,嬰兒讓一位中國商人抱去撫養,但佳佳家里仍然養著這只白山羊。

佳佳8歲那年,他們一家搬到山東魯城生活。有一個名叫周青山的中國小伙伴,讓佳佳終身難忘。周青山比她小兩歲,兩人性格相似,談話又很投機,兩人經常一起去學校學漢語或到田間挖野菜,很快成了好朋友。

周青山家里飼養著一頭黑毛驢。小青山常常騎著這頭驢進城或到田間干活。對此,陽佳佳覺得很好奇,便從自己家里拿來幾個熟雞蛋,塞給周青山說:“周青山,犒勞你一下。不過,這雞蛋可不能白吃,你得教我騎驢!”

為了讓陽佳佳學騎驢,周青山找來一個木凳子,讓她站在上面,再騎在毛驢身上。他牽著韁繩,讓她騎著驢在大街上走。正巧,迎面走過來一對走親戚的年輕夫婦,也是男的牽驢,女的騎在毛驢身上,說說笑笑,好生開心。陽佳佳目送著他們走過去,羨慕不已,便對周青山說:“將來咱們兩個也能像他們一樣該多好呀!”

周青山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我就給你牽一輩子驢好啦!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呢?”陽佳佳不解地問。

“因為,你是洋人,我是中國人,能結婚嗎?”周青山順口答道。

“能。只要我們真心相愛!”陽佳佳一臉認真地說。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周青山從小就跟父親學了一套修理鐘表的精湛手藝。陽佳佳也常常到鐘表店里看周青山修表,覺得很感興趣。但是不久,周青山的父親染病撒手人寰,一家人生活十分困難。在陽佳佳要求下,她的母親把小青山招到自己家里幫助干一些家務活,以便給他些錢物來接濟家里。小青山為人厚道,手腳勤快,深得陽佳佳一家人的喜愛。尤其讓陽佳佳的父母感動的是,她家里有一只早被損壞的“西洋鐘”被周青山修好了。

陽鴻基看著那只“嘀嘀嗒嗒”的鐘表,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哎喲,我的孩子,你果真給了我一個驚喜!”

1930年,陽佳佳的父親決定舉家回國,讓孩子們到美國接受教育。陽佳佳得知后,心里十分不情愿。她纏著爸爸媽媽說:“我不要離開中國,我要在這里生活一輩子,我舍不得離開周青山這些好朋友!”于是,她東躲西藏,全家人怎么也做不通她的工作,陽鴻基只好求助于周青山。一次,爸爸撫摸著陽佳佳那滿頭明亮的金發,親昵地問:“我的心肝,要離開中國了,你想帶點中國的什么東西作留念呢?”

“爸爸,要帶就帶一件中國的土布衣服吧!”

可是,在臨啟程前,全家人卻怎么也找不到陽佳佳。陽鴻基急得團團轉,只好來到周青山家里尋找女兒。

不料,周青山也不在家,周母告訴他:“這會兒呀,他們說不定又去了黃河邊!”

古老的黃河,像一條黃色的綢帶,浩浩蕩蕩奔向東海。黃河岸邊,站著一對年輕人,他們吃著黃河水長大,深深地愛著這條母親河。

“佳佳,回去吧!你的家人會著急的!”周青山催促道。

“讓我再看一眼黃河吧!”陽佳佳凝視著奔騰不息的黃河水,心里久久不能平靜,她拉著周青山的手,喃喃地說:“咱們分手了,不知什么時候再能相見。”說到這里,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失聲痛哭起來。

一對青梅竹馬的年輕人,此時此刻,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一種超乎友誼的深刻感情。然而幸福、美好的時光是多么短暫,才剛剛解讀得懂,卻又要失去了。

歲月沖淡不了我的中國心

陽佳佳回到美國后,仍然保持著在中國的生活方式。吃飯用筷子,和家里人談話盡量使用漢語,金黃色的頭發扎著小麻花辮子。她這種裝束行走在丹佛市的大街上,引得不少行人投來異樣的目光。為紀念撫養棄嬰的那段歷史,陽佳佳又養了一只白山羊,并且經常喂它蘋果吃。

為此,陽佳佳的父母經常摟著她的脖子逗趣地說:“我的寶貝,你簡直就快變成一個中國人啦。看來,你的中國習慣是不愿意改了?”

“是的,爸爸。”陽佳佳認真地說,“我認為中國的生活習慣很好,我想永遠這樣保持下去!”

陽佳佳醫科大學畢業后,在丹佛市一家兒童醫院工作。已進入25歲青春芳齡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父親和藹地對女兒說:“親愛的佳佳,我冒昧地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已經到了該找丈夫的時候了?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就為你找一位稱心如意的丈夫。”

“不,爸爸,我的心上人并不在丹佛市,他在黃河岸邊!爸爸,你是知道的,我和他生活在一起,會幸福的!”陽佳佳鄭重其事地說。

“你是說……周青山?”陽鴻基瞪大了眼睛。

“對,是他。我曾經發誓,我要嫁給他!”

“上帝啊,我的女兒是不是發瘋了。周青山的確是一個好小伙子,可是美、中兩國既不通郵,又不通航。十幾年來,無法得到他的消息,況且那里正在發生一場滅絕人性的、摧毀一切的戰爭。孩子,你別奇思異想了。如今在美國,有多少地位顯赫的小伙子追求你,我勸你還是面對現實吧!

“就目前來看,周青山來不了美國,你也去不了中國,天各一方,是無法團聚的。我的孩子,這是上帝的安排,你決不能違背上帝的旨意!”

“不是這樣的,爸爸,上帝不會把這樣的意志強加于人的。”

“你給我滾出去!”

“……”

又過了幾年,陽佳佳的父親病入膏肓。老人希望能在他閉眼之前,看著女兒步入婚姻殿堂。在全家人及親友們的極力相勸下,陽佳佳只好跟一名醫生結了婚。婚后,陽佳佳全身心地投入了她的事業,并和丈夫一起攻下醫學博士學位。由于工作十分出色,陽佳佳很快被晉升為丹佛市兒童醫院院長,同時兼任丹佛市護士學會主席。

陽佳佳人在美國,心卻在中國。她刻苦攻讀醫學,為的是能給那些中國的窮苦百姓治病,為中國的慈善事業做些有益的事情。她的丈夫霍爾頓一直把妻子視為掌上明珠,對她體貼入微,關愛有加。可就是在妻子幾次提出到中國工作的問題上,極力反對并且大動肝火。

第一次是在20世紀60年代,陽佳佳向丈夫鄭重提出到中國工作。

“咱們結婚這么多年來,你為中國做了那么多慈善工作,還訂了那么多中國的報刊雜志,我并不反對。然而,你想去中國工作,這可能嗎?如今美中還沒有建立外交關系,不但你去不成中國。就連總統尼克松也去不了中國。”說到這里,霍爾頓,滿腔怒氣地拂袖而去。

70年代,尼克松訪華后,打開了中美關系的大門。陽佳佳抓住這個新的契機,再次提出到中國工作,又遭到丈夫和家人的阻攔。對此,陽佳佳并沒有灰心,她加入了當地的中國友誼協會,為發展中美貿易、增進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而終日奔波。

這位性格倔犟的美國女子,曾用畢生的精力攻破一個個醫學難題,為的是能在中國施展她的才華。沒想到她為這一愿望的實現,苦苦期盼了半個多世紀!

我的愿望終于實現了

1998年,陽佳佳的丈夫患中風去世,她斷然決定來中國定居。消息傳開,她的四個孩子和親友極力勸阻:

“親愛的媽媽,您這么大年紀了,要遠涉重洋到中國去生活,那怎么行呢?”

“親愛的孩子們,那是一個文明古國,有萬里長城,九曲黃河……盡管那個國家目前還不富裕,但畢竟是我的第二故鄉,那里需要我。”

1999年11月25日,年逾古稀的陽佳佳終于來到了她闊別70年的山東魯城市。70年前的山城,已今非昔比,但山還是那座山,萋萋芳草還是那么迷人,山澗清泉也還是那么淙淙汩汩,如詩如畫。

但是,她魂牽夢縈的心上人周青山早已駕鶴西去。

周青山的墳墓在一座高高的山坡上,據說他是1960年患腦溢血去逝的。在彌留之際,他還呼喚著陽佳佳的名字,并囑咐兒女們將來有一天,能邀請陽佳佳再來這里看看。并把當年陽鴻基臨去美國之前贈送給他的那只西洋鐘,轉贈給陽佳佳,以此作為他們之間深厚情誼的見證。

在周青山的墳頭前,陽佳佳哭得肝腸寸斷。

陽佳佳來到當年她與周青山分手的黃河岸邊,回憶著當年的情形……

陽佳佳來小山村定居半年來,先后捐出3萬美元和35萬元人民幣用于幫助學校發展教育事業和改善村容村貌。她說,當年周青山因為生活拮據,曾經中途輟學。解放以后,他通過自學文化成為一名小學教師,她要繼承他的遺志,完成他未竟的事業。她還說,她在小山村生活得非常快樂、充實,她這一生足跡先后遍及英國、丹麥、墨西哥、厄瓜多爾、阿根廷等20余個國家,最終選擇了中國。她打算進一步學習漢語,徹底掃清語言障礙。她還準備把美國的稀有植物和蔬菜品種引進來,并通過郵件從美國的親友們那里獲取信息,幫助當地農民提高農業科技含量,發展優質高產高效農業。

在陽佳佳的院落后面,有一個占地03畝左右的小菜園,里面種上了白菜、胡蘿卜、草梅和甜玉米等。每天,村里人都會看到陽佳佳肩扛農具在田里施肥、澆水、鋤草……

在陽佳佳的小屋里,養了一對美麗的相思鳥。當年,周青山就曾送給她一對。到了美國后,她也養過一對。她說,只要看到相思鳥她就想起了她的孩子們和周青山。陽佳佳說:“:我的身體很好,渾身上下都是勁。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幫助山村中小學建立微機室、圖書館、實驗室,搞農業稀有品種試驗等等,我要把我已經掌握的知識獻給一個充滿生機的中國,使我的第二故鄉成為一個文明、富強的國家!”M

(責編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