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龜

李鐘靈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故事發(fā)生在解放前巴蜀的川南地帶：興文縣是全國著名的石林風景區(qū)，離城郊不遠有個復興村，曾祖父叫李玉山，同兩個七八歲的兒子，常在附近的石林閑游。有一天，父子三人坐在一家飯店喝酒吃飯，只見一個鄉(xiāng)下大漢提了一個大烏龜，向飯店老板和過往行人出售。他說：“因老母親得急病需錢醫(yī)治，此龜喂了十幾年了，只好忍痛割愛。”圍觀者一看：只見這大烏龜比巴掌還大，龜殼上花紋較密，很多人都不敢買這年代太久的老烏龜。只見店老板對大漢說：“只要你敢把它殺了，那我就敢買。但價錢始終不少。”曾祖父一見此情于心不忍。最后，給大漢講清楚：“是放生不是買來吃。”大漢也久聞樂善好施的“李善人”愛放生，只好收下三元銀洋配藥方去了。

老龜?shù)耐庑魏芴貏e：龜背呈古銅色，肚皮長滿青苔，頭部現(xiàn)金褐色。它身長44厘米，身寬32厘米，凈重4．6公斤，身上還有著一些明顯的傷痕。一個農(nóng)婦扶著三歲的女兒站在它背上，這老龜照樣輕松自如地走動。曾祖父把它養(yǎng)在家中大池內(nèi)，還喂它雞蛋白、豬肝等食物，周身的傷痕才逐漸地消除了。曾祖父一高興，就在它背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鄉(xiāng)和村名，趁每年七月魚難會放生之際，父子三人才把它抱到四里多路的沙河壩去放生。第二年春季，趁天下雨，這只大烏龜突然爬回到李家大門口曾祖父見刻有自己的姓名，不禁高興極了!因靈物進房，是家主吉祥的好兆頭。像迎接稀客一樣。把它抱回去住幾天。最后，又把它送到十里路更遠的流沙河。打從那時起，大烏龜幾乎每年春天都要回來耍幾天。然后，全家人又把它送到河里去。

解放后的1953年，曾祖父去世了!正巧大烏龜也守在老人的靈樞前，偶爾有人還看見它伸出頭來，兩眼還滴著淚珠!爺爺二人商量好后，只好把大烏龜帶進墳墓去陪葬。誰知十幾年以后，大烏龜竟又一次回到李家門前。家人見龜背刻有曾祖父李玉山的姓名才深信不疑，它就是原來陪葬的那一只老龜，兒孫們又把它放回大池去喂養(yǎng)。有時它又爬出來，與爺爺倆及兒孫們嬉戲玩耍。李家的族人，還親眼見它咬死過幾只大耗子，連附近一帶的惡狗都怕它。自從有了這只大烏龜，鄰村周圍的老鼠、毒蛇像絕了種似的。鄉(xiāng)民們喂的小雞、小鴨，也從未被黃鼠狼咬啃過。奇怪的是：這個村的周圍，夏天很少有蚊、蠅、臭蟲、跳蚤等害蟲出現(xiàn)。全村人還親眼見大烏龜與一條蝮蛇相斗。最后，終于把這蝮蛇咬死了。記得1967年4月，已值“文革”時期，前來抄家的紅衛(wèi)兵，說要破四舊立四新，他們要把大烏龜和大雄雞一起，合做一道“霸王別姬”的佳肴來打牙祭。一個頭頭用手去抱，不料老龜?shù)乃淖莺葑プ∷环牛吹盟锌噙B天！只好憤恨地把它丟到荷花塘內(nèi)。從此，好多年人們再也未見到大烏龜?shù)嫩櫽傲恕?/p>

轉(zhuǎn)眼到了1980年夏，李家蓋新房子，因要移窄就寬，將一塊大石板抬起來。誰料到，這只靈物竟躲在石板的下面!大概對李家不忘相救和養(yǎng)育之恩。爺爺倆弟兄感動得眼淚直流!喂了幾天后，二老和兒孫們及鄰人，點燃香煙，放了炸炮為它放生送行。大烏龜游到河心又劃了回來，站在二老腳下不走了。人、龜都依戀難舍，無奈，只好又把它抱了回來養(yǎng)在家中。

父親的三姨媽生病很久了，常聽人說李家有個奇龜!俗話說：人見稀奇事，必主壽延長。一個老中醫(yī)叫她用龜尿做藥引，重病就會見奇效。由于種種原因，托人叫姨侄把老龜帶來治病。父親帶了點禮物，忙把大烏龜抱給三姨媽看，一見到靈物這個乖巧的樣子她真高興!中藥煎好后，父親把帶來的一根豬鬃毛，向老龜鼻中一刺，龜尿頓時就流進了藥耀內(nèi)。三姨媽喝進又香又涼爽的中藥后，心情分外舒暢。第二天早上又喝一碗中藥，病情幾乎好了一大半，可就是不見昨晚壓在缽內(nèi)的大烏龜!家人四處找也找不著，父親吃過午飯也不想耍了，在回家路途上很感氣悶。就在當天的晚上，大烏龜回來了!家里離縣城四十多里山路，難道它是飛回來的?使人百思而不得其解。

叔祖父去世不久，爺爺又得重病死了!臨終前囑咐兒孫們：“不要把大烏龜帶去陪葬，我們無法飼養(yǎng)保護它，送它到漢王山廟內(nèi)養(yǎng)生池去喂養(yǎng)……”大烏龜這才依依不舍離開了主人和愛護它的鄉(xiāng)親們。此后，大約在11年的時間內(nèi)，大烏龜一直沒有回來過。有人對父親說：“大烏龜恐怕老死了或者被人弄去吃了。”他聽后也感到難過。重陽過后，父親已七十二歲了。嘴里經(jīng)常念叨著：“大烏龜會回來看我們的，它不會忘記祖孫五代情意的。”

有一天，父親同我們?nèi)苄旨按笊⒍┮黄穑谝粭l支流的小河里釣甲魚。不一陣，從河面漂浮著一件東西，漸漸靠岸了，大哥忙下水把它抱起來。原來是一個嬰兒!二嫂一摸還有口氣，下面還有個大烏龜緊緊咬著嬰兒的裙帶，原來是大烏龜馱過來的，見我們救了嬰兒后又下水去了。大嫂忙脫一件衣服，再把嬰兒濕衣服脫去，裹在懷里與她暖氣。就在這時，父親忽然釣上來一只二斤多重的甲魚。不一陣，大烏龜又咬了一只斤多重的甲魚上了岸。見它背上有曾祖父的名字時，大家的心情是：既高興又萬分感激。

原來是母親生重病，中醫(yī)大夫叫她用兩只大甲魚燉四付補藥，病就會全部康復。母親病好后，分外喜愛撿來的這個孫女，更加倍酷愛這個又救人又送甲魚的大烏龜。爸媽商量后，給這個嬰兒取名李娟寶。意思是龜公公捐來的寶貝孫女，故把捐改成這個娟字。大烏龜一連住了五天，一家人又把它放進河里去了，可它游到河中心又劃了回來。父親只好又把它抱回家。給它大米、豬肝、牛奶等食物都不吃，放進大池內(nèi)，它又往東廂房爬。大孫孫攔住不準進去，只見大烏龜流出幾滴淚來。父母忽然想起：東廂房是曾祖父和叔祖父居住過的臥室，龜公公不忘祖輩恩情，父親只好開門讓它進去。大烏龜在家呆了二十幾天。為讓它很好地生存下去，全家人秉燭焚香，又放兩串炸炮為它送行。雖然11年才回來一次，但這次情況特殊；又救人又送藥引(甲魚)，全家老小實難忘懷。

1988年清明過后不久。有一天，父親正懶洋洋坐在靠背椅上為我二哥的病犯愁，剛讀小學一年級的李娟寶，便過來拉爺爺走。她說：“我們的龜公公回來了!”父親驚奇地奔出大門一看：大烏龜正伸出長頸的頭，睜著溜圓的眼睛望著他!只見它眼角上還滴著兩滴淚珠。父親趕緊俯下身子，輕輕地把它抱起走進屋內(nèi)。躺在床上的二哥腿上生了一個惡瘡，周圍還有一圈小怪瘡！他看見父親懷抱著老龜，強忍著劇疼，支起身子，伸手摸了幾下龜頭，便又躺下身子呻吟著睡去了。第二天起床，二嫂把昨晚煎的中藥熱滾一下，二哥吃后總感到這藥有股清涼的香味，夫妻倆都感到莫名其妙。二嫂這才發(fā)覺老龜不見了!忙打開門去找，只見這靈物滾了一身半黃半黑的污泥，進門就往床上爬，在她丈夫裸露的大腿惡瘡上，把污泥涂抹上去。此時，二哥感覺惡瘡上涼爽透骨，癢痛頓止，真舒服極了。兩口子這時才明白大烏龜?shù)臒o言搭救！

半夜時，二嫂起來小便，趁月亮透進屋內(nèi)，仿佛看見桌上有個物件在蠕動!仔細一看，見是大烏龜撒尿在藥罐中。第二天一早開門，只見大烏龜又滾一身污泥。二嫂這才把昨天已干的污泥殼剝下，把老龜抱在她丈夫腿上涂抹。就這樣，終于醫(yī)好了二哥的惡瘡。四天后，父親在鄉(xiāng)親們的簇擁下，親自抱著大烏龜走了十幾里，來到大河邊，然后點燃香燭，放起炸炮，又一次把它送回大河里去了。從此至今，這個通靈性的大烏龜，再也未回到李家大院。

(摘自《新聊齋》200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