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辦公司

●孫樂文/文●戴 培/圖

話說唐僧、沙僧、八戒、孫悟空師徒四人取回真經,當然有功,玉帝降旨,增設了"天堂真經研究所"編制,唐僧任所長,由神事科安排,四人便領旨上班了。

要說真經研究,說難奇難,百多卷經書,單句翻譯,逐字推敲,煞是不易。說易也易,既然真經取回來了,鬼知道要翻譯到什么年頭,反正師徒四人每天8點上班,歇大小禮拜,日子過得倒也快活。

時光荏苒,自從天堂實行了神事改革,縮編了部分單位,神員做了大幅度調整,于是各神科室的工資都連續普提三到五級,惟有真經研究所等幾個單位一直未動,皆因它們不屬創收單位,故不能兌現。

隨著天堂物價的上漲,師徒四人的生活便不免有些拮據。那天去伙房打飯,當八戒看到二郎神左手端一碗紅燒牛肉,右手擎一盤油汪汪的水煎包子走出來,心里就不自然地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大嘴一撇:"他娘的,神是一樣的神,為什么要撐死一批,餓死一批"話剛出口,唐僧就白他一眼:"閉上你的豬嘴。誰叫你吃一鍋拉一筐的,一點不懂得節儉。再說,調整工資,乃是天庭統一政策,誰叫咱沒有創收門路弄不到錢呢熌汔潔接猩隊謾熑艚猩霞噸道了,你兩手捧鏡子,里外不是人,連我們也跟著穿小鞋。"一席話,只氣得個八戒直哼哼。

更有甚者,奇事兒還一樁接著一樁。先是七仙女姐妹們承包了蟠桃園,一年收入神幣三百萬;嫦娥也不甘寂寞,在廣寒宮辦起了卡拉OK歌舞廳,高薪聘請了鐵扇公主、白毛鼠精和盤絲洞的蜘蛛精們做舞女,也掙老鼻子啦。隨后赤腳大仙租賃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宮作道場,辦起了氣功培訓班,一個月招生三百名,培訓費高達三千五,一下子就鼓了腰包。

看到這些,八戒心里開始活動了:"他娘的,俺老豬不缺胳膊不少腿,憑什么守著這大好時光過窮日子,不單身上缺營養,長期下去,心里郁悶,折騰出心臟病來就麻煩了。干牷釕窕菇心蟣鍔貳"八戒一拍大腿站起來,直奔所長辦公室。

唐僧從一堆經書后面抬起頭來,摘下老花鏡,望著八戒興沖沖的樣子,微微一笑問道:"你這呆子,急三火四的,什么事兒"八戒拉過把椅子坐下來,定了定神,一本正經地說:"師傅,俺看這日子再也不能這么過下去了。您出去看看,哪里還像咱研究所這么安靜煻擠⒌姆⒘,肥的肥了,連那最窮的鐵拐李都買上了奧迪。而咱們呢,想當年去西天取經是何等英豪,憑這本事,也不該在這和平時期過窮日子牥誠氬煌ā"

唐僧皺了皺眉頭,平靜地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八戒一拍肚皮:"俺來找您,就是想向您請示,俺想停薪留職,辦公司去,就辦一個天堂神力速肥飼料總公司,專門生產經營豬飼料。憑俺的威望、特長,肯定能紅火,不用多久,準能發起來。再說,我辦公司,賺大錢,不單為研究所省下一份工資,日后發了,再為真經出版提供一筆贊助,豈不是兩全其美的事"

唐僧聽罷,思忖一番,贊同地點了點頭:"也罷也罷,那你就去吧。不過八戒啊,為神經商,更要講個實誠,你這次下界去辦公司,定要恪守法度,本分經營,切不可行拐蒙坑騙之舉、腐敗墮落之事,壞我佛門聲譽,犯天堂律條。賺錢多少我不計較,只盼你能規規矩矩經商,堂堂正正做神。你那份工作,由我們三人頂著,不必掛牽。事到如今,也就只好這樣了。"說完長長地嘆了口氣。

隨后,唐僧又自費在瑤池賓館要了四菜一湯,算是為八戒送行,師徒四人都掉了淚。八戒最后說:"師傅師兄師弟請放心,咱們中間,數俺最笨,真經研究添不上什么力,去辦公司也出于無奈。日后俺發了,定是忘不了你們的。若有難處,可直接找俺,俺定盡全力相助。"說完,朝師傅磕了頭,又拜別悟空、沙僧,一個骨碌來到人間。

單說八戒來到人間,先向高老莊拍了電報,隨后乘車前往。高翠蘭見到八戒電報,心花怒放自然早早到車站迎接,夫妻相見,免不了好一番親熱。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八戒認為,飼料經營確屬冷門,市場需求量極大。八戒以高太公的名義,申請到貸款五十萬元,購進成套加工設備,實行"一條龍"生產線,由香蘭、玉蘭兩個姨子牽頭,一個專抓加工車間,一個分工廣告銷售,翠蘭經手財務管理,自己任經理全面負責。這樣,一個"天堂神力速肥飼料總公司"就紅紅火火地開業了。

果然不出八戒所料,生意極其紅火,日生產銷售量高達百余噸,且沒有積壓,銷售覆蓋面廣至四洲十六國,半年下來,先還清了貸款,又把純利二百余萬發足了職工工資,余下的大數按五股分紅頂了股金,八戒再兼任董事長。

八戒一下子闊起來了,先去商場置上一套高級西裝、領帶、禮帽、皮鞋,再架上一副寬邊金架墨鏡,那天生富態的身材經這么一包裝,好不氣派。隨后又著手改善工作生活條件,分三步完成。首先在高老莊東南置地皮三十畝,建起了當地一流的三層飛檐出廈的天蓬大元帥別墅,又花十萬元買來了二郎真君的天狗守家護院。第三步卻讓八戒費了些周折,就是購來的各種豪華轎車,盡是車矮門窄,沒一輛八戒能進得去,坐得下。憂難中,八戒腦子一閃,想起了大力牛魔王的辟水金睛獸,心一喜,身子一躍直奔積雷山摩云洞去了。

牛魔王一聽八戒是來買他的金睛獸,牛腦袋搖成個撥浪鼓。八戒遂伸出五個手指頭:"這個數,怎么樣"牛魔王道:"五千"八戒搖頭:"加零。"牛魔王道:"五萬"八戒道:"再加。"牛魔王大嘴一咧:"五十萬呀"八戒點頭,遂道:"牛兄不要死心眼,你有這五十萬存入銀行,光利息就夠你吃一輩子,根本用不著再四處奔波操勞,還要那金睛獸何用熢偎的翹扇公主早已棄翠云山到廣寒宮應聘去了,沒了那樁心事,您就在此頤養天年吧。"牛魔王聽了,二話沒說,徑直領八戒來到獸舍,解開金睛獸的韁繩,又把坐騎證等一應過戶手續交與八戒,隨后接過了五十萬元的轉賬支票。八戒謝過,跨上金睛獸,一團火云返回元帥府。

晚上,八戒讓翠蘭炒了八個菜,喝了六斤老燒酒,好不舒坦。八戒正喝茶剔牙,忽然門衛來報,有一女子求見董事長,八戒說請。當那女子輕盈盈走進,八戒只一望,頓時嚇出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地說:"是,是嫦娥呀,你,你不是在經營舞廳嗎熢趺,你,還是為當年那事來找我"

嫦娥風姿不減當年,嫣然一笑道:"大元帥說哪兒話,您可千萬別提當年的事啦牰脊中∨子那時年輕不識時務,才報案讓您受了處分,您分明是瀟灑逗俺玩嘛犜趺椿崾恰…可把俺后悔煞啦"八戒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擦擦汗道:"那你今日莫非還有別事"嫦娥又道:"近日聽說元帥下海經商做了董事長,心里羨慕極了。如今干大事業的不都有秘書保鏢嗎煱塵褪竅肭襖茨備鮒耙怠０持道自己體弱力薄當不了保鏢,可秘書這差事還是做得來的。您意下如何"八戒聽罷,心里一動,再細瞅嫦娥那風韻身姿,渾身又癢刺刺地騷動起來,便囁嚅地道:"這事,這事嘛,那就……"正待說下去,只見翠蘭幾步走出寢室,語氣輕里有重地說:"夫君,秘書一職俺不是兼著嗎煵⒉瘓趵邸９司是由五股撐起,您要走歪的,俺高家四股可要抽了。再說,當年挨板子投胎的滋味,轉眼就忘啦"一席話又說得八戒一激凌,再想師傅臨行囑托,忙改口說:"嫦娥呀,我知道你近來舞廳經營不佳,且先撐著,另尋個項目,資金困難,我當盡力相助,秘書一事,暫且免了吧。畢竟是個任人使喚的差事,你哪做得來"嫦娥無奈,臉一紅,只得去了。

這一夜,翠蘭好不振奮,自然與八戒又是一番親熱,后話不提。

再說唐僧師徒三人自八戒離去,依然從事真經研究工作,日復一日,雖然生活仍有些拮據,但也能過得下去,便也無話。就在真經譯完成稿不久,文曲星到了所里,通知唐僧,天堂議事會議決定撤銷天堂真經研究所編制,真經出版事宜由大雷音寶殿出版公司負責,在職各神另行安置就業。文曲星說完就走了。

唐僧立即喚來悟空、沙僧,傳達了文曲星的通知精神,又說道:"這次撤編分流,實乃大勢所趨,像我師徒所事職業,真經譯畢,確為閑職,只給天庭增加經濟負擔,而我等也覺得一肚子本事,卻找不到用武之地,咱倒不如順應潮流,及早謀一份好職業。佛以慈悲為懷,救世為本,這樣也好為世間效一份力量。"悟空、沙僧連連稱是,于是,師徒三人便商議起何處謀職。悟空首先提出回花果山,開發一個旅游區,不僅為人類增添一處消閑觀光的好景點,還能創到大批外匯,收入定會可觀。沙僧則提出去流沙河,搞一個輪渡碼頭,既方便了群眾,效益也會很高。唐僧聽罷搖搖頭說:"去不得,去不得,兩地都去不得。徒兒不知,那花果山早被八仙開發建成了果品基地,果樹品種都換三五代啦。流沙河也被東海龍王申請了去,在那里建起淡水水產養殖公司,執照手續一應俱全,咱哪插得進手"見悟空、沙僧皆啞了言,唐僧最后一拍手說:"罷了,咱哪兒也別去,就到八戒那里。他臨走說過,若有難處,盡管找他。聽說他公司辦得極好,還拒聘了嫦娥,秉性大改,實不負我一片厚望啊犖藝餼托瓷昵氡ǜ,你倆快去收拾行李,批示下來,咱馬上出發。"

當師徒三人到達高老莊時,已是早晨8點,八戒正躺在老板椅上打手機,一聽師傅和師兄師弟來到,一個骨碌爬起來,扔掉手機迎出去,見到師傅,納頭便拜,又拜見了悟空、沙僧,遂引他們進了會客廳。

寒暄過后,八戒領師傅和師兄師弟參觀了公司各科室車間,再至家中引見了岳父高太公與妻室家眷,都是熟人,自然少了許多客套。中午,八戒在天蓬大酒樓為師徒三人洗塵,高太公作陪,八湯二十四菜,使個饑乏已久的悟空早忘了齋戒,直吃得滿嘴流油,邊吃邊說:"下凡隨俗嘛,顧不得了。"

席罷,八戒用餐巾擦著嘴說:"師傅的到來,徒兒早料到有這一天。您老不必細說,具體職務早已安排妥當,當然是本著人盡其才而定。悟空師兄聰敏過人,且武藝高強,公司的保衛工作非您莫屬,名片都給您印好了,保衛科長,下轄三個保安小隊,當然還須填份責任書,這明天再說。悟凈師弟辦事細心周密,責任感極強,就給我管后勤吧,公司的水、電、伙食及接待事宜,就煩您多操心啦。至于師傅,自然要在體力上多照顧一點,您有耐心宜清靜,就照管一下公司的檔案資料吧,職稱上我一定給您搞一個副高級,虧不了您。檔案室就在北樓,我這就領您去熟悉情況。"八戒說著,整整領帶,站了起來。

真是個有心的好徒弟呀犔粕心里著實熱了一陣,也忙站起來,跟上八戒往前走。道上,不斷有職工向八戒問候打招呼,語調親切而敬慕。八戒邊走邊應著,很是和藹。聽著看著,唐僧內心的感慨不免油然而生,暗暗嘆道:"唉,我三個徒兒,西天取經時頂數他笨,沒想到如今竟成了氣候,看來人是各有所長 ,時勢造英雄啊"

選自《新聊齋》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