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畢業的那個學期,正是春風夏雨陽光明媚的季節,也是我和冬陽開始拍拖的黃金時光。一切是那么鮮亮耀眼,仿佛連風雨都是五彩斑斕的。
冬陽那時是財會班的班長,人長得帥,談吐也瀟灑,是班上女孩子談論的焦點人物。而我則是個多愁善感的校園詩人,性情孤僻,獨來獨往,目中無人。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錯了,冬陽竟然冷了好幾位女孩子的心向我靠近。我敏感的心下子亂了,對愛情的向往一直是我寫詩的動力,現在愛情來了,我卻有點彷徨。
后來我們班下礦實習,我和冬陽分到了一組。他是我們這一組的小組長,有幾位女同學看他對我格外關照,就跟他擰著勁,不聽他的分配。每當這時我就站在他一邊。那天是星期日,礦財務科加班,要求產習生也來幫忙,當冬陽把這個決定告訴大家時,他們都表示反對。第二天一早,只有我和冬陽去上班了。我們默默地工作了一天,晚上坐車回宿舍時,我們倆坐在一起,手緊緊握著,沒有任何語言,只有理解和心跳。
我生平第一次做為別人的戀人進入了角色,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憧憬和夢想。
在同學們都忙著準備畢業論文和工作分配時,我和冬陽卻花前月下,兩情繾綣,像進入了世外桃源。
那是一個月朦朧、樹朦朧的夜晚,我和冬陽悄悄溜出教室,到學校后面的樹林里去散步。夜色幽暗,輕風習習,不時傳來樹脂的芳香和腐枝朽葉相混合的氣味兒。冬陽牽著我的手,喁喁細語著,我甚至能聽見柔曼的氣流在他嗓子里輕輕顫動的聲響。我喜歡靜靜地聽他講話,喜歡他低沉的有些暗啞的嗓音,那是一個初戀少女的喜歡方式:單純、傻氣、安靜。
冬陽拉著我的手在一棵粗大的樹前停下了,他用清瘦的手掌貼住我的手掌,緩緩升到頭頂上,低沉地說:“我們立個誓好不好?”我說:“好!”他的聲音響亮起來:“誰要是變心,天打五雷轟!”我也跟著說“要是變心,天打五雷轟”然后抬起頭看看天上,仿佛真有雷電劈將下來,身子不覺抖了一下。冬陽感覺到了,緊緊地握起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前……。
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是一棵什么樹。因為那晚的月亮始終被浮云遮蔽著,似乎不愿意出來為我們作證。畢業后冬陽留校當了教師,我分到離校最近的一家國營大廠當了會計。不久冬陽去省里進修,一走就是一年。我們頻頻地鴻雁傳書,傾訴思念,可等到他放假回來,我們卻似乎無話可說了。我感覺到我們之間已有裂痕,是時間和地域的雙刃劍劃開的,我尤其不能忍受冬陽的冷淡和狹隘,率先提出分手。冬陽有些醒悟了,來信痛徹心肺地訴說著懺悔之情,可我的心已碎,自己收拾不起來了。開學之后冬陽專門請了假從省城趕回來,我們相約來到第一次約會的公園,對這段戀情做了一個徹底的了斷。
公園已進入秋天,游人稀少,金黃的樹葉厚厚地鋪了一地。我和冬陽各自靠在一棵樹上,簡短、冷靜地對著話。我們說好了各自歸還的東西,僅有幾件難以分開的就留作紀念了。說完這些,我轉身走了,冬陽還站在金黃的秋天里。當我走出公園時,淚水涌泉般地噴出,心烈疼痛起來,仿佛真的被雷電劈碎了。
冬陽進修回來很快就找了一個女朋友,并且不到半年就結婚了。結婚那天我去參加了他的婚禮。看得出新娘是一個溫柔、賢慧的女人,懂得如何去照料男人的生活,不會像我除了讀書和做夢就沒別的什么了,冬陽需要的也許正是這樣的女人。他和新娘來向我敬酒時,特別介紹了我,我除了一句祝福的話外,什么也說不出了。因為我看到冬陽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慢慢浮上一些破碎東西拼湊起來的平靜,那是以前從來沒有的。
幾年以后,我也嫁了外省的一位詩人,從此與冬陽天涯相隔了,斷了消息。我們分手后,各自都安身立命,生活得還不錯,誰都不再相們會被天打雷轟。但我還是珍惜那夜的海誓山盟,那畢竟是一對初戀情人的澎湃激情擊打天空的聲音,是少男少女以真情相許的墓志銘。這樣的誓言冬陽以后不會有,我同樣也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