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背、談不攏、拆不散

前言

日本常常成為我們的話題，可能大多都來自以下三點。一是日本當年留下斑斑血債，二是日本的經濟規模今為亞洲第一大，三是日本的一些高級官員對歷史的不負責任態度。我們今天所做的這個專題，就是從日本修改教科書事件引出。這段時間以來，日本人緊跟美國，日本人修改歷史教科書，小泉執意參拜靖國神社、修改憲法等等，都引起了亞洲人的極大關注。一些亞洲國家通過抗議、示威、交涉等方式來捍衛本民族的尊嚴，其中尤以韓國人舉動最為激烈，召回駐日大使，停止軍事合作，抵制日貨……韓國大學生甚至從校園里把“日韓友誼樹”拔了起來。樹有什么過錯呢？但這一舉動包含了太多的含義。民族的情感、正義的維護……都融匯在每個人的言行里。一時間，頑固自負的日本，舉國憤怒的韓國——這對“地理上最靠近，心理上最遙遠”的怨偶成為舉世注目的焦點。而我們所展示的，是讓讀者感受、了解日韓兩國之間多年來各個領域的情結和異同，使讀者對兩國的各個層面有著更廣泛的理解。作家張承志在《日本留言》一文中說：“重要的是，不管世道怎樣得勝，正義仍會像常青的生命一樣，不斷生長，不會絕斷。”這，也正是我們對日本近來一些對歷史不負責任行為的態度和觀點。

世界近現代史上常有這樣的鄰國：他們由于長期處在戰爭狀態，或是一場戰爭之后成為占領國與被占領國關系，兩國間積怨甚深而成為“世仇”。這種“世仇”國家二戰后雖然能相逢一笑，心理上卻不肯泯恩仇；他們在合作中互存戒心，爭吵中卻常記共同利益；在滿足于自己的建設成果時，還總盯著對方的成績心里酸溜溜不是滋味。這種奇怪的朋友，歐洲有法德，亞洲有日韓。

地理上最靠近，心理上最遙遠

有意思的是，大和民族和朝鮮民族本是世界上性格最近似的兩個民族。２０００多年來，兩個民族深受漢字和儒家學說的影響，又都根據自身的情況將外來文化加以消化、并有所創新和發展。可以說，這兩個民族在積極吸收外來文化、崇拜實力不尚空談、鍥而不舍、國民團結一致等方面有著驚人的相似。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日韓兩國政府都在美國的扶持下建立起新的政府組織形式，兩國經濟奇跡背后又都可以找得到美國扶持的影子，而韓國實現民主化后其政治體制與日本也有諸多相似之處。然而，日本和韓國卻被觀察家稱為“地理上最靠近，心理上最遙遠”的兩個國家。

韓國人認為：歷史上日本對朝鮮半島、對朝鮮民族有過太多的凌辱。二戰結束前，日本對韓國進行過長達３６年的殖民統治，其后果是：無數朝鮮愛國志士被囚禁和處死；２０萬良家婦女被迫充當隨軍“慰安婦”，淪為日本殖民軍隊里的性奴隸；朝鮮民族語言被禁止使用；朝鮮人自己原有的姓氏被強行更改；大批朝鮮青壯年到礦山和工廠服苦役或去前線當兵……對于日本帝國主義的這段殖民統治歷史，韓國國民頗有一種恥辱感，同時也在心底埋下了對日本的極端痛恨和不信任。在韓國舉行的多次民意測驗表明：８０％以上的韓國人仍仇視日本，而韓國人把這種主要針對日本的仇視感簡單地歸結為一個字：“恨”。

于是，韓日關系常以一種矛盾的方式展現在世人面前。日本是韓國最大的旅游客源國，日本游客每年要為韓國帶來幾十億美元的外匯收入。然而，當來自日本的“財神爺”來到漢城時，他們會遇到什么呢？要么是出租車司機拒載、要么是商店拒絕接待，盡管韓國政府想盡各種辦法，類似現象仍時有發生。以致一位日本學者在網上發表文章感嘆說：在韓國，上至國家領導人，下至賣苦力的，人人都在用語言和行動提醒自己：日本人侵略過韓國，你最好小心點！

日本對朝鮮半島垂涎三尺

歷史上，朝鮮半島一直是日本覬覦的一塊肥肉。１６世紀日本結束戰國時代，最高執政者豐臣秀吉被天皇任命為“關白”，他在統一日本后便把貪婪的目光投向大洋彼岸的中國。不過豐臣秀吉以戰略家的眼光意識到：要想遠征中國大陸，他必須先在東亞大陸找到一塊立腳點，而朝鮮便成為他眼中的最佳選擇。為此，豐臣秀吉任命自己的養子為朝鮮遠征軍司令，并在信中鼓勵他說：“如果你能征服朝鮮并占領北京，你就是中國的‘關白’（最高執政者）！”

最終，豐臣秀吉的遠征軍在中朝聯合作戰下土崩瓦解，豐臣秀吉死后日本再次陷入動亂，至德川家康收拾殘局重新統一日本后，德川幕府實行閉關鎖國政策。而此時滿族崛起于中國東北，至皇太極時朝鮮淪為清政權的附屬國，面對蒸蒸日上的清政府，日本不再對朝鮮半島有所企圖。

清政府后期國勢衰落，日本則通過明治維新逐漸成為亞洲新興的強國，他們再次拾起征服亞洲的殘夢，其勢力一點點滲入朝鮮。最終日本挑起中日甲午戰爭并成為獲勝的一方，中國勢力被逐出朝鮮半島。１９０５年日俄戰爭結束，朝鮮半島完全處于日本的控制之中。隨后日本政府經過一系列精心策劃和周密布置，１９１０年８月２２日，大韓帝國政府內閣總理李完用和朝鮮統監寺內正毅簽訂了《日韓合并條約》，其中規定：“韓國皇帝陛下將關于韓國全部之統治權，完全永久地讓與日本國皇帝陛下。”這樣，大韓帝國的主權、領土和全體國民就被完全永久地劃歸了日本帝國。

據專家估算，在３６年殖民統治期間，日本從朝鮮半島掠走的黃金比日本本土生產的黃金數量還要多，朝鮮成為日本進攻亞洲其他國家的后勤保障基地，也成為日本進攻中國的跳板。

同在美國屋檐下

戰后，日本喪失了在朝鮮半島的一切地位和發言權，但這并不意味著日本放棄了對朝鮮半島的謀求。實際上，在冷戰時期，朝鮮半島對日本的經濟發展和軍事安全依然有著重要的影響。朝鮮戰爭期間，日本成為東亞美軍作戰后勤基地，這種情況使日本認識到無論愿意與否，它自身已經深深陷入韓國的安全問題之中。有人形容說：朝鮮半島就像“一柄深深插入日本心臟的匕首”，這個地區令日本人“如芒在背”，嚴重影響日本的安全。

把自身緊緊綁在美國戰車上的日本，在冷戰時期奉行“安全第一”的原則，日、美、韓結成所謂的三角體制軍事聯盟，日本把日美、日韓關系看作是日本外交政策的基礎，把韓國視為對抗北方力量的“緩沖國”。這一時期的日本和韓國，矛盾雖有，卻可以在共同利益下保持一致；積怨雖深，卻可以避虛就實，２０世紀８０年代，日韓兩國領導人幾次會晤，均有意識地回避歷史問題。總而言之，兩國在美國的約束下基本上做到了相安無事。

拆不散的冤家

步入９０年代，前蘇聯解體，兩極格局結束，朝鮮半島對日本來說又有了新的內容和意義。但是維系日韓兩國關系的兩條重要紐帶已經出現斷裂，兩個國家的盟友關系雖在，其牢固程度卻大不如前。

韓國和日本自１９６５年建立外交關系，以同盟性質發展兩國關系：一是因為雙方均視朝鮮為“最大的威脅”，攜手合作以圖遏制朝鮮；二是因為在經濟上互有需求。尤其是９０年代初，朝鮮半島因核問題形勢緊張時，朝鮮曾一度威脅說，“一旦發生戰爭，漢城將變成一片火海”，“如果朝鮮半島局勢惡化，并且爆發戰爭，那么日本絕不會安全”。正是基于聯合對付朝鮮的共同認識，韓日兩國暫時避開歷史問題，頻繁磋商以采取聯合行動。但是現在朝韓關系緩慢升溫，維系日韓關系的第一條紐帶已經斷裂。

至于經濟紐帶，它曾是日本控制韓國的一個重要手段。曾幾何時，以發展“出口主導型”經濟為特征的韓國，由于資源貧乏、工業基礎脆弱而對日本依賴甚大。２０世紀８０年代中期，韓國所需外資的４７％，引進技術的５５％以上，進口市場的２５％左右都要仰仗日本，所以當時有人說：“一旦割斷韓國與日本的經濟聯系，韓國經濟將處于全面癱瘓的境地”。隨著日本泡沫經濟的破產，和韓國經濟的崛起，韓國和日本的經濟關系從單方面依賴轉為相互依賴，這種變化自然會重新界定韓日關系。

但是，無論日韓關系向何處去，只要美國這個“婆婆”不發生變化，兩國間所有的變化不過是一種量變，絕不到激起質變的地步。韓國之所以敢于同日本“叫板”，是因為它是美國的重要盟友，美國還要靠它遏制半島北面的朝鮮，小小日本，其奈我何？所以，韓國的“抗日”情緒和膽氣，一半是和日本多年積怨的結果，另一半，是因為有美國在后面。

日韓這對近代史上的冤家，既是背靠背的鄰居，又是彼此談不攏的盟友，它們之間還存在拆不散的合作。這兩個國家各自對于對方，還總有一種優越感，當然對韓國而言，還格外加上一份仇恨。

《海外星云》（2001年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