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齊小俠
小俠去年曾經在一篇文章中深情地寫道:“有事沒事的時候,小俠在暗自獨想:中日韓三國的世界棋壇是不是已經到了非常迫切需要統一的地步…….小俠又能做些什么呢?可以寫一個呼吁統一的倡議書,然后把它翻譯成日語、韓語,呈遞給中日韓棋院的最高領導。可是,這書生氣的做法管用嗎?”
最后這個想法,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實施,小俠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感到一陣陣的迷惘和困惑。但是,這個想法沒有變化,隨著棋人棋事的累積變得更堅定、更痛切。在這里,小俠想一吐為快。
感性說
經常有這樣一種預感,如果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一位強力的改革人物,振臂一呼,四方奔走,積極斡旋,促成三國棋壇統一之事,那么若干年后(也許這個時間并不長),這位人士肯定將被認為是世界圍棋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人物,不遜于其他杰出棋界才俊的貢獻。
之所以這樣吶喊,是因為感覺這個時候統一,將對世界圍棋的發展有一個很大的推動和實質的突破。如果說1988年的富士通杯和應氏杯對世界棋壇的興盛做出了很大的貢獻,那么如果在新世紀對世界棋壇進行必要的疏理和整合,成立一個統一性和權威性的國際圍棋組織,那么提高的速度和步伐將是以倍計的。再晚了,也許就錯過了改革的最佳時機。
道理很簡單,就是因為三國棋壇沒有一個統一權威性的國際組織和一個通用的制度建設,而沒有這些,現在世界棋壇的發展就顯出了很多弊端。譬如說規則的問題,中國是5目半的數字版,韓國是6目半,日本是5目半,還有一個臺灣式的8點,三個國家,四個規則版本,其中的混亂是可以想見的。盡管規則是預前的,每位棋手事先就知道要采用哪種規則,但是混雜各種比賽對局時的心理肯定是微妙的、波動的,簡單地說,長此以往,不利于棋藝的精進和水準的提高。
馬曉春在三星杯和春蘭杯上的兩個半目曾經被一些人認為是“冤案”,因為他拿黑輸半目是貼了6目半,拿白輸半目是貼了5目半。去年11月份的日本第26期天元戰,柳時熏以三個半目打倒了小林光一,其中第一和第三盤都是執黑半目勝,如果韓國籍的柳時熏在比賽中接受的是黑貼6半目的規則,那么勝負是不是將陰錯陽差了呢?因為事先就知道規則,然后在這個規則里競技,愿賭就要服輸,因為事先知道規則,棋手在技術和行棋穩健度的把握上就有所不同,所以說什么“冤案”有些牽強,并不太讓人信服。但是,無風不起浪,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這種“聲音”,就說明世界圍棋規則不統一、不完善的弊端。如果就是一個規則,哪來的這種事情呢?
在日本的20世紀早中期,在中國的六十年代,有一個階段都是兩種貼子(目)甚至三種規則并行,但因為爭議性太大,實戰弊端也大,結果被淘汰掉。歷史證明,做得很大的單一項目有統一的規則,是必需的,也是必然的。
跳出三國的小圈子來看世界,起碼可以看到兩個借鑒的視角。
其一,圍棋只是在中日韓三國普及、發展并且水準很高,盡管一些棋界人士做出了努力,盡管在東亞三國之外的一些國家也開始慢慢普及,但是畢竟和東亞三國相比差得遠去了,并且看不到能夠循序漸進成長起來的明顯跡象。在這種大背景下,說什么圍棋進軍奧運只能是空談,大家想想國內為什么在全運會上撤掉圍棋項目,如果以大的眼光看,也是因為圍棋在國際體育中,只能是小項、非奧運項目。
以雄心論,圍棋如果將來能成為國際體育中的一個大項,譬如說像國際象棋一樣,就必須成立一個統一性的國際圍棋組織,然后以此為平臺,來進行有計劃有系統地全球化、推廣化工作,才是圍棋普及和發展的上策。
其二,現在世界都呼吁要胸懷全球,具有國際眼光,如此才能成就大事和大器。放到圍棋這一塊,其實也適用,倘若東亞三國只局限于各自的國家,各自為政,那么圍棋的發展不會上一個更高的臺階,上一個更高的檔次。
不要以為這一切很虛空,其實目前就有滋生的土壤。現在世界比賽那么多,無論是棋迷的興致,還是媒體的興趣,甚至是棋手本人的興味,恐怕比80年代末、90年代初對待世界大賽的態度要打一些折扣。如果成立一個國際性的圍棋組織,從宏觀上,從管理上調控現在的世界大賽,借鑒一些成功的職業體育比賽模式來進行運作,無論如何,肯定要比目前的狀況要好得多。
并且,圍棋事業要想得到長足的發展,想成為全球化、職業化、產業化的一個項目,必須要走這一條路,走這么一條改革的道路。
有了一個具有權威性的國際組織,那么統一規則、賽制、獎懲等等事務也就迎刃而解。諸如很多罷賽、棄權、處罰等等原本很大的風波,在一個局部范圍不容易解決,如果有了一套國際性、普適性的制度建設,也會得到妥善和合理的解決。
那么,這個設想的“實戰效果”如何呢?
從采訪中可以得知,中國方面的態度很積極,陳院長幾次向日韓方面表達了這一層意思,但是并沒有得到積極的回應。據說,其中一個很大的阻力是日本方面,因為他們自覺資格最老,他們總結和摸索出來的現在商業比賽模式已經基本被中韓兩個國家仿效,沒有必要再做他想。總之,日本方面放不下這個架子。
其實,在一定的基礎之上,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談的。從17世紀開始,日本開始成為世界圍棋的中心,開始的時候非常松散,后來有了“四大家”,才有了一定的規模,日本圍棋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1924年,日本棋院成立,才是日本鼎盛時期的發端,一個新時代才就此開始 ——草草幾筆,就是想說明一個道理,必須要聯合,必須要成規模,才能有發展。這在日本圍棋發展史的軌跡上,看得很清楚,不知道現在面臨越來越多的世界性棋戰,他們有沒有當年的見識和果敢呢?想不想成就世界棋壇的一個新時代呢?
不僅是日本,要想發展,要想成規模,起碼中日韓三國要團結起來,精誠合作。如果事成,也許世界圍棋發展的又一個春天就要來到了。時不我待,抓緊時機,等到時機晚的時候,再啟動和努力的成本和風險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
理論說
感性是必要的,理性更為必要。鑒于此,下面想探討一下世界圍棋改革的理論依據。
如果把討論中醞釀的權威國際性的圍棋組織看做一個企業的話,那么我們從組織管理學來看世界圍棋的一些改革,能得出很多有益的推斷。
在當代的管理學中,組織整合是世界80年代中期以來最關鍵的管理概念之一。所謂組織整合,是組織所進行的全面、深入、對組織績效有重大影響的改變。組織整合是必要的,是時勢和發展的必然需要。觀照世界圍棋,中國90年代推出的等級分制、韓國2000年實行新的貼目制度、日本圍棋醞釀段位賽和國內比賽時間的改變等,都可以說是有重大影響的改變,是一種“組織整合”。這樣的整合,也是三國棋院與環境變化的互動產物。
組織整合分為后應式與先應式兩種類型。所謂后應式組織整合,是指企業與環境的互利關系已經明顯變化,原先長期構筑的營運架構已然失效,經營出現危機時,企業所進行的組織整合;反之,在企業尚無明顯危機時,所進行的組織整合,則稱之為先應式組織整合。
以這樣的眼光來看世界圍棋的一些改革,可以看出端倪。像中國1995年開始推行的等級分制度有些偏向于“后應式”的整合,因為當時的段位和名氣基本上已不足為斟選棋手參加國際大賽和劃分種子選手的可靠依據,一些棋手出現了對選拔制度的不滿和怨言。在這樣的情況下,等級分制破土而出,也是形勢的需要。以今天的眼光來打量等級分制,它也有“先應式”的效果。
等級分比較合理地見證了以常昊為首的年輕一批新人的快速成長,也同樣目睹了孔杰等更年輕一代的飛速前進。中國圍棋協會去年下半年規定,棋手參加國際比賽一般不需要選拔,而等級分是指定人選的重要依據之一。當年推出的等級分制度為今日的有些舉措預設了成熟的土壤。現在韓國棋院就非常想借鑒這個制度,因為他們覺得光靠頭銜、獎金收入等來為棋手排座次,遠沒有等級分制合理。
韓國去年推出的新貼目制則是一個組織整合的先應式例子。韓國圍棋的市場很紅火,沒有什么明顯的危機,但韓國出于改革探索和對科學理性的探求,先行建立了黑貼6目半的制度,并且在國內和他們主辦的世界大賽上一律實行6目半。因為黑貼5目半早已被證明為黑有利,韓國棋院通過大量的實戰樣本檢驗,證明推出黑貼6目半完全可行。事實證明,新改革舉措對韓國棋壇的發展有著很大的推動作用,韓國人務實、高效的棋風和此不無相關。日本醞釀中的段位賽和國內比賽時間改變等方案,是明顯的后應式,因為日本棋院九段泛濫成災,明顯不能成為水平的標志,而日本棋手在國際大賽上成績不佳,則和他們8小時、5小時的比賽時間規定有著很大的關系。日本的這些問題已經暴露得比較明顯,已經招致了很大的非議,再不整合將難以服眾。
管理學告訴我們,后應式的組織整合是危機觸動后的被動所為,是領導者缺乏眼光和危機意識的實質原因所致,而先應式的組織整合需要高瞻遠矚領導者的推動。按照這個邏輯,現在要成立統一性、權威性的國際圍棋組織,是先應式的,需要三國棋界高層領導者的高瞻遠矚。要是落了后手,被動地后應,或許最好的發展時機就無從談起了。
組織整合依推動過程區分為轉折整合與轉型整合。轉折整合,推動的速度快,手段激烈,遭遇的抵抗也大,轉型整合則是以比較和緩的速度與手段推動整合,遭遇的阻力較小。一般來說,先應式的轉型整合是最理想的整合方式。
中國1999年開打的圍甲聯賽無疑是先應轉折的整合方式,在談起它的亮相時,可以用“強行啟動”來形容。圍甲剛開始準備工作不算非常充分,但是推動的速度快,引起的抵抗也是很大的,中途經歷了很多困難,差一點就難以為繼。至今,圍甲還是一個有爭議的產物。這個例子也從背面推斷了先應式的整合最好需要轉型類的選擇。
日本醞釀的段位制和時間改變等改革措施肯定是轉型類的,因為這樣的提法在幾年前就有了,最新的想法只是補充和完善而已。鑒于日本棋界的普遍保守性,他們肯定也會非常慎重、分步驟地推出新的改革措施。
現在要成立統一性的組織難度很大,對于這樣的重大改革,無疑轉型的方式尤佳。具體來說,要是把三國棋院合并什么的,一開始肯定行不通,不要說各國的實際國情、政策法規不一樣,就是三國棋界的領導和棋手們肯定也接受不了。所以,三國不妨坐下來有誠意地談一談,思考思考,接下來不妨發一個《共同宣言》之類的東西,奠定世界棋壇的一個基調。三國可以起草一些大家都能接受的制度建設,對世界大賽等事務加以共同的調控。最后,再坐下來,談論成立一個組織的問題,也不晚。也許,這樣的“轉型”的方式對文化有共通之處、但實際也有著大量差異的中日韓三國,是一個穩妥和可行性的辦法。
按照組織整合的一個很有參考意義的提法,有效的組織整合是觀念改革、結構變革、策略變革與能力變革四個環節的有機組合,它們分別代表了組織整合的起點、標志、生機和最高境界。以現在談的統一性國際圍棋組織為例,觀念改革最主要的就是高層領導和棋手等棋界人士的觀念改革,然后成立組織是結構變革,如何在新組織下管理和調控世界圍棋的發展是策略變革,世界棋壇因此變得更加生機勃勃,向產業化、全球化發展,取得了相當程度的成功是能力改革,這也是成立組織要達到的最高境界。
事實上,討論中的世界圍棋組織并不是一個企業,但這套基本的組織整合理論,小俠以為對世界圍棋的改革,還是很有借鑒和建設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