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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狂人魯迅

2001-06-14 05:49:00唐復華
書屋 2001年5期

唐復華

“五四”啟蒙中,最猛烈而徹底的聲音,是魯迅借狂人之口吶喊的“道德吃人”。但是在有著四千年歷史的道德文明里,這聲音太突然,好像是普遍都懂,而確實又太怪誕,太難于理解了:人怎能全盤否定道德?于是一些想造反的人一邊贊揚狂人的深刻,一邊就擅自將“道德”兩字改換成“封建禮教”,把吃人罪惡推給封建禮教,從而讓“道德”仍保持穩定的褒意并且繼續光大發揚,仿佛我們的道德和傳統禮教有著本質區別,又仿佛我們一旦“救亡”,一旦均貧富鬧革命就自然會推翻禮教;又仿佛,我們后來的“一大二公”的生存結構和一窮二白的“革命化”,正體現了一種戰無不勝的“無產階級”新道德,而這場“斗私”的革命運動就是“世界革命的中心”似的。我們竟得意了許多年。

這的確是“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必然如此的。倘若不這樣必然,倘有誰真聽清了狂人的喊叫而醒過來將斗爭矛頭直接指向道德,那他也就是在發狂——如“五四”時代就真有人提出“破壞家庭”,并主張學習“娜拉出走”——在異想天開,做白日夢,不顧死活地摧毀自己,讓自己“一無所有”。那樣一來,就等于一開始就承認我們的“與人奮斗”、依靠集體主義道德干革命是枉費心機,承認我們從來就只有缺乏個體意志、未經個人選擇、遺失了道德根基的假道德,承認我們的個人小家庭和集體大家庭都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我們一貫的禮義廉恥溫良恭儉讓都是偽劣品,只不過證明我們是一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偽君子,而我們從古到今,就不過是一群擅長窩里斗、互相踐踏的“猴子”罷了。這當然是“太偏激”而駭人聽聞的;這種全盤否定傳統文化的“觀點”,是無論我們多么謙虛,還能夠“批評和自我批評”,只要我們沒發瘋,絕不可能接受的。

時至今日,雖然幾十年窩里斗的歷史高潮已經對“道德吃人”作出了血寫的“評論”,雖然事情逼得我們暫時“告別革命”而自然過渡到“道德大滑坡”,也還是沒能迫使我們承認失敗。我們崇尚“難得糊涂”,又慣于忘卻和回避,任它多少犧牲或什么“惡聲”,休想逼得我們不正常,不“優勝”。

但現在總該可以問一問了,就是:魯迅吶喊的“道德吃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八十年代,文學理論家劉再復與林崗合著的《傳統與中國人》一書(三聯書店1988年,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年)中,在以《“吃人"筵席的發現》為題的一節里寫到了吃人的“三個層次”:即吃人、被吃、和自食。但由于不懂魯迅說的“吃人”是對國民道德的全盤否定,終究只能以“自上而下的壓迫”為主要線索,停留在外在的“壓迫更不如己者”、“吞噬比自己更弱的弱者”、“一部分人壓迫另一部分人這種人類的不幸”以及“一個利益集團對另一個利益集團的壓迫”等現象上,而沒能深入到自下而上的壓迫、弱者對強者的壓迫、所有的人壓迫所有的人、主就是奴這種超越的體驗層次。這主要是由于未能理解魯迅對道德的徹底否定是一種自我否定,即他的自我解剖。不能深入自我否定也就必然遺忘主體創造,看不到這“發狂”對于魯迅的意謂,就只好把“吃人”現象排列分類和分層,而在論述“第三層次”的“自食”時,大的誤解和混淆就產生了:

祥林嫂性格應該說不只是她個人的,也是全民族的。沒有自我意識,放棄自己應有的權利……心安理得地過著螻蟻式的人生,借用魯迅《墓碣文》的說法:“抉心自食",自己本有心而不悟其價值,反而將它挖而食之。(《傳統與中國人》107-108頁)

這一段文字,在誤解魯迅方面具有典型性。這里竟把祥林嫂(或全民族)的麻木不仁、逆來順受的螻蟻式的被動的自食,和魯迅在“創痛酷烈”中“欲知本味”的“抉心自食”混為一談(“借用”),把正在創造自我的魯迅與自我缺席的祥林嫂等同起來了;而“本有心”三字,正是墮性的精神勝利法的概括,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其實,不通過個人意志的自由選擇,沒有否定性的自我創造,人是沒有“本心”,也不會“性本善”的。

顯然,寫《狂人日記》的人并不是瘋子。這日記只是表明:要發現這道德的吃人真相,人就必須體驗非道德(“喪德”或“缺德”)的發狂般的“大病”,在這肉體的也是精神的病中執著于“語無倫次”的“荒唐之言”,不但不服從“不要亂想,靜靜的養”,不但不能讓病“好了”,反而要堅持不安份和無事生非,平白無故地揭發出“隱情”;要對被自己長期回避和封閉著的“早愈”的感性傷口下刀,將經驗自我的深層結構和潛意識的普遍黑暗無情地剖開,逼得自己“爽快”和清醒,從而在走投無路的形勢下,落實到本來的恐懼: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我怕得有理。

惟有在月光下見到他——這“他”,就是執著于生命,向往著美和自由的“我”或心靈,亦即異端和陌生者:魯迅后來說起自己一生最愛月亮——精神才分外爽快。三十多年前自己是孩子,孩提時代是見過混沌未開的美,有過模糊而自由的期待的,此后只能節節敗退,就范,漸漸麻木,最后就忘記了。正因為忘記才在道德秩序中安然無恙,昏睡著而并不爽快。月光使人起了異心異念,清醒過來,精神分外爽快了。但立刻就感到危險,“須十分小心”,因為連被人教育過的狗都是警惕性很高的,時刻偵察監視著異類毫不放松的,更何況人。我在月光下見了“他”之后,晚上總是睡不著,同時就知道,見“他”者本來該死。我有了異想和逃離的愿望,感到了醒和昏,再與人們見面時就更感覺不妙了:

……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地議論我,又怕我看見。一路上的人,都是如此……

我想我同小孩子有什么仇,他也這樣……

我想,我同趙貴翁有什么仇,同路上的人又有什么仇……

……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這真教我怕,叫我納罕而且傷心。

持續不斷的緊張、恐懼和傷心,是只有追求見“他”的狂人才感覺到的。也不知為什么自己被仇包圍,為什么人人都在仇中躲躲閃閃,這絕對普遍的仇。仇的性質,總須研究才會明白。沒人研究,仇就永遠是仇,冤案只會越來越多,仇恨越積越巨。原來,這種仇的主要特征就是萬萬不能、決不準研究,它是每個人終生的秘密。連小孩子的眼色和臉色都與趙貴翁們一樣,這證實,人在幼年,其實一生下來就在醬缸和尿桶里浸泡過了。的確,我怕得有理,因為“吃人的就是我哥哥”,“我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是被吃人的一伙緊緊包圍著的。問題在于,這只有我在發狂時看見和感受了,他人統統沒有這回事。人們雖然也受盡了知縣、紳士、衙役和債主的凌辱剝奪或階級壓迫,但這些壓迫都遠不及我發狂這件事這樣嚇著了他們。我在月光下見“他”而分外爽快,這就壞了人們的規矩,觸動了某種隱情,觸及了人們的面子靈魂。人們全體有著同樣的嗜好,全都煞有介事、惟命是從而又守口如瓶的。而人們的臉色是格外可怕,對我格外兇了。

我從前單聽他講道理,也胡涂過去,現在曉得他講道理的時候,不但唇邊還抹著人油,而且心里滿裝著吃人的意思。

人之所以吃人,是因為道德吃人在先。人只好抓住這道德——即抓住他人(“依靠群眾”)——不放,如同幼兒抓住母親的衣角,而心里滿裝著吃人的道理。而所有的道理都早已經實用(“實用理性”)過千萬次萬萬次,所有的人都看破了這道理中并無縫隙容納不吃的意思。雖然每個人的心思是猜不透的,但人人都有“傷痕”,又都處在“要吃的時候”,而一開口講,就明明是想進一步吃:因為,這道理從來不講、不懂它后面的意思,從不涉及“敏感”的(“語境”外的)問題,不準講早已演化成講不出和根本不知道。而且一到邊緣就自動退縮,竭力隱瞞,而且規定了誰要講就首先吃誰。在這種無聲無息的漆黑險惡形勢下,每個人都既是獅子,又是兔子,又是狐貍。為了茍且生存,每個人都只得明知故犯。因為習慣已成自然,不故犯不能活。

看起來,到了現在,這種道理人們也該早已懂得;好像一切勸轉和詛咒,都可以從自家開始,好像人們早就不再害怕,好像總不至于完全徹底,喪盡良心,沒有“底線”——然而,我只要做一下實驗就知道了:只要向隨便一個人問起吃人的事,他必定或笑著矢口否認,或不懂意思,不以為然,或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它,或反而說我說笑話,說著說著就變了臉色……而若硬要堅持追問,一旦傷了“自尊”惹發了面子脾氣,就會當場吃人。

這只是一條門檻,一個關頭,它通向敏感的禁區。而禁區(實為盲區)是人們無限忠于和誓死捍衛的,是萬萬不能闖入的。人們就依靠這種有著可怕禁區的瞞騙道德互相粘結成一伙,互相勸勉,互相牽制,死也不肯跨過這一步。即使道德已經“大滑坡”罷,人們仍因道德而疑心重重,面面相覷,各懷鬼胎而現出種種滑稽;又因道德而冥頑不化,破罐破摔,冷漠陰狠而落入種種悲哀。這特色確實是很奇怪的。這種心思改不了。事實證明,人們之所以還在假裝相信那早已不信的東西,寧愿在虛偽中茍延殘喘,是因為已經沒有生機,沒有勇氣和力氣迎向異端。

沒有人知道狂人喊的“從真心改起”是指的改什么。而堅持“絕望的抗戰”態度的狂人喊叫一通之后,也不清楚自己的喊聲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可笑。的確,還沒有人知道事情的深淺,因為連母親都在吃人。

母親想也知道;不過哭的時候,卻并沒有說明……

母親也沒有說不行。一片吃得,整個的自然也吃得。但是那天的哭法,現在想起來,實在還教人傷心,這真是奇極的事!

母親還唆使和慫恿、勉勵和獎勵吃人。她從不說明。總是吃得那樣自然而然,毫無破綻。她還對我諄諄誘導,那樣真摯感人,總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那樣的哭法,好像有點過意不去似的,熱淚盈眶地,就在她傷心我也傷心中吃人。這種一邊哭一邊吃,真是太奇怪了。或許,如果深摯的感情就是要吃,如果根據家族親情非吃不可,如果,我們做人的價值和意義,我們好歹賴以為繼的精神支柱,安身立命的歸宿,正是以吃人為前提……這真不敢想,不能想了。

這是想不出的,想不清的。只能從自己的親身體驗出發來冒險發音:

四千年來時時吃人的地方,今天才明白,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

我未必無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幾片肉,現在也輪到我自己……

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

這些“瘋話”,正是魯迅的自我意識和深深的懺悔精神,是一種原罪感。這罪孽就是作為混跡于社會的正常人,自己也吃了“妹子的幾片肉”。雖然是無意中吃的,雖然事實上是客觀形勢所至,是渾渾噩噩中的無知的吃,但畢竟是自己吃了妹子的肉。現在輪到自己,也只好忍著(“做一世犧牲”)罷。

一個人,除非因“見他”(精神分外爽快)的沖動而在恐懼中感受到這道德世界的全面包圍,除非因“發狂”而陷入生存絕境,是不可能這樣拼命喊叫的。這是血的蒸氣,是醒過來的人的真聲音;這里的“抉心自食”和“創痛酷烈”,是鮮明具體的感性和犀利的邏輯理性的結合,是道德文明中破天荒第一次的自我否定。這些“荒唐之言”,正是三十多年來魯迅第一篇敢怒敢哭敢罵敢打、敞露血肉、記錄自己生存真相的日記(這與他平時那從不涉及事情本身的流水賬式的日記是多么不同啊)。這位狂人,他不但指出了不分層次、分不出層次、沒有彼此、無處不在的吃人,他尤其還指出了國人的最大困難——也是他的最大覺悟——現在明白了自己的道德尊嚴即面子人格:一旦醒過來就會暈眩,說不出,講不清,難于啟口,實際上見不得“真的人”。

中國人歷來相信“不知者不為罪”,難道對不知道(無意之中)做下的事也值得懺悔嗎?狂人的回答是:是的,否則你永遠也不可能知道,永遠是“集體無意識”。懺悔、反省或發狂是第一性的,“知道”或自知之明只是結果;人的心靈永遠是個有待認識的謎,而不是當下即能“返身而誠”地把握的本心或本性(“性本善”)。甚至兒童(“赤子”)即已有犯罪的萌芽,只是尚未自知罷了。

而這里的懺悔,并不是道德化的“悔過自新”(“吾日三省吾身”),不是要清除自身的“精神污染”(“洗臉洗澡”),即不是通過“檢討”來自辯和辯誣、標榜“本心”的純潔而恢復良好的自我感覺;而是先有了“他們要吃我”、“我有勇氣,他們便越想吃我”的感受;再察覺“他們一伙里面,也會自吃”,發現沒有年代的滿本道德歷史都寫著“吃人”兩個字;最后覺悟到自己也在吃人,認識到自己原本(本心)就是有罪的:這渾渾噩噩中以“愛”和“恨”為名目的罪孽,與生俱來,與命同在;而“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慚愧。怕比蟲子的慚愧猴子,還差得很遠很遠”。于是突然間,實在忍不住了,決定親自發狂,即使人們“預備下一個瘋子的名目罩上我”也不顧了,索性“以瘋作邪”,以更深更真切地體驗自己的罪,并在極度恐懼中驟然迸發出“一不做,二不休”的瘋狂勇氣:說破大哥的吃人隱情,詛咒趙貴翁陳老五和人們狗們都是青面獠牙的吃人一伙,揭發母親明明知道還傷心還是要吃,呻吟地說出自己也在吃……而且偏要說“從真心改起!……”在發作中,狂人的憤怒、強韌和羞愧、脆弱糾纏一團,勇氣和罪疚難解難分,傾力沖動而頹然沮喪,不屈不撓而又無地自容,“天理”和人欲、面子和反叛、善和惡狹路相逢,而目標無法確定,他就在“萬分沉重,動彈不得”之中把這發狂當作自己的生存之道。他現在知道了,要進入反省就必須“大病”,要懺悔就要發狂,好像是故意犯罪,以便有機會懺悔一樣,必須拖著這病體掙扎作惡并承擔自己的惡,不讓人們按住自己的口,偏要說破隱情。而從此以后,再不可能有良好的自我感,只有“黑暗的心”。

可見,這種懺悔基于一種求生的本能,復仇的欲望。而這種自戕性質的復仇,是復仇者將自己分裂為二(見《野草》):使兩者“裸著全身,捏著利刃”對立于曠野,在四面是敵中卻“也不擁抱,也不殺戮,而且也不見有擁抱或殺戮之意”,使得螞蟻式的看客們無聊和干枯到失了生趣,就這樣完成了“無血的大戮”,而讓自己去釘十字架。

狂人就是敞開了自身、解剖著自己、沉酣于生命的飛揚的極致的大歡喜、抒發著大痛楚大悲憫的魯迅。是他的熱烈的生命激情,是他在長期壓抑、苦悶、焦慮和掙扎反抗中的突然的爆發,是他這結晶了的沉重的悲哀和憤怒之火,使正常的看客和論者們以為是他在發瘋,而根本不知道自己們在昏睡。而他在吶喊中不單發現了中國是一間“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還發現這鐵屋子就在自身之內,發現了自己一方面要反抗傳統勢力的外在壓迫,另方面又背負著傳統勢力的內在壓迫的矛盾,體驗到作為“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無法徹底根除自己身上的傳統劣根性的痛苦。

是的,在這無聲的鐵屋子里,只有發狂才能夠觸及靈魂,只有在瘋狂中“自嚙其身”,才能夠揭示出事情真相。而這一場瘋狂,自始至終發生在“太陽也不出,門也不開,日日是兩頓飯”的家庭之內,表明家庭是窩里斗的基本單位,家族和親情是吃人的基礎:人們的全部傳統道德觀念的根基和價值依據,最終都可追溯到生物性的血緣關系。

然而,這位狂人,當他以對現實的清醒理解和對道德底蘊的透徹把握、以他絕望中的執拗和表演性的頑強,與一般人的愚弱麻木作了鮮明的對比之后,當他傾瀉了熱烈而冷雋挺峭的語句、敞露了他那蓬勃的生命和飽滿的血液、并顯示出他獨特的嚴厲表情之后,他卻一改狂熱而響亮的令自己著迷的音調,仿佛實在是無可奈何,屈服于人們,把目光轉向常人,而陷入困惑之中了:

沒有吃過人的孩子,或者還有?

救救孩子……

這誠然也還是一聲吶喊,卻不再發狂而恢復了正常,而主要是面向“他們一伙”的傾訴了。這“救救孩子”的口號雖然真摯感人,卻是空洞無力,而且無法落實的。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甘愿做一世犧牲,像一匹疲牛一樣忍受還自視為“廢物”,又甘心為張家耕地李家挨磨隨便讓人擠奶甚至被人宰割,這樣自暴自棄的爛忠厚,連自己都救不出,又何能救孩子?孩子長大若成為又一條任人宰割的牛,便不能說已經得救;但要不被任意宰割,首先又得有不讓人宰割的榜樣,否則拿什么去救孩子?——然而,狂人(在發過狂之后)這種投奔集體的合群的自欺心態,卻正是這道德文化的必然。

要反抗吃人的道德,就只能繼續發狂,不讓他們給自己治病,也不讓他們安生,亦即頑抗到底,死路一條。要活著不死,要“早愈”和“赴某地候補”,就只能回避事情真相,靠遺忘或忍從來敷衍茍延。二者必居其一,沒有別的選擇。這就是魯迅站在“五四”的前列,作為反傳統文化的急先鋒吶喊之后,卻又不得不陷入長期彷徨的原因。

魯迅是不加入“與人奮斗”的革命隊伍,不信任阿Q黨或“做戲的虛無黨”的;在他看來,在國民道德不能改變、個體素質普遍低下的情況下,任何外在斗爭都沒有什么意義。他“于浩歌狂熱之際中寒,于天上看見深淵,于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他“夢見”和自己的墳墓對立,想從墓碣文中讀出某種答案,搞清自己的“本味”,但終于還是無法回答,“離開”了。

魯迅之所以憑著數量不多的作品而高踞于中國文壇的峰巔,就是因為他努力探索“本味”,他的深刻的文化心理批判,首先是針對著自身的傳統毒素,落實在自我否定之上的。自我否定(“向死存在”)是能動的自我創造過程;人只有在瘋狂般死里求生的途中,才有可能“走近魯迅”。

現實中的魯迅先生,是德高望重、光明磊落、最講誠信的厚道人,而貫徹在《狂人日記》里的卻始終是壓抑和窒息,他就在陰森恐怖氛圍中出場,按“自害的脾氣”親自擔任精神變態者,將最敏感、最羞于啟口的事(“吃人”)來大聲叫喊,表達自己對“真的人”的向往并最大限度地承擔起自己的罪,將自己驅趕到騷動不安的黑暗中,揭示出自己沉淪在地獄深處的真相。“他于是親臨地獄,坐在中央,遍身發大光輝,照見一切鬼眾”,以他的“反獄的絕叫”造成醉心的大樂,“且去尋找野獸和惡鬼”,而終于,“是地獄門上也豎了人類的旌旗”!(《失掉的好地獄》)

顯然,這地獄是他創造的,私人的地獄。他在這地獄里活著,將世俗的骯臟、猥褻和超世的神性的悲憫、將大惡心和大無畏揉為一體,讓病痛直接發聲,就像那只“也是從茅廁里爬出”卻“驀地跳了出來大喝一聲‘其實都是蛆蟲!”——像那奇跡般的蛆蟲一樣(見《論語一年》)。蛆蟲本來是無聲的;而現在這位,竟卑微而頑強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就成為“特別的偉大的蛆蟲”了。這吶喊企圖在廣大蛆蟲中挑起矛盾,啟動自審的機制;可惜沒得到什么響應,因為所有的蛆蟲都怯懦著,不敢相信奇跡。

人們責怪魯迅偏狹和刻毒好斗,把人比作猴子、狗、垃圾、蒼蠅、蛆甚至比作“大便和毛毛蟲”,而且“一個都不寬恕”;但沒有人理解他對這整個道德體系的反抗和詛咒正是他對民族(也是對人類)的愛的方式。其實,針對整體的大恨也就是愛。正因為愛,他才能“洞見一切已改和現有的廢墟和荒墳,記得一切深廣和久遠的苦痛,正視一切重迭淤積的凝血”,他才會“毒蛇似的在尸林中蜿蜒,怨鬼似的在黑暗中奔馳”(《華蓋集》)。因為愛,他才執守著靈魂上“人我所加的傷”,他對這鐵屋子的“真的憤怒”才會導向憎惡自己和“自嚙其身”,促成內在的靈魂撕裂。而昏睡的人們意識不到,見不到真的人,超不過自然(“天人合一”)的爭斗,沒有個體意志,沒有自由的聲音:這和沒有語言能力的猴子等等又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呢?

語言是人的界限的真正標志;而失語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最主要的問題。魯迅在《狂人日記》中面對致命的自身矛盾,在巨大的精神張力逼迫下發明語言,對千古不變的吃人原則和平淡麻木作了一次強烈的沖撞,顯示了他作為奴隸、茍活者、“求乞者”的“摩羅詩力”,以及作為“梟蛇鬼怪”和戰士、作為孤魂野鬼和民族英雄的內在統一。

《狂人日記》是魯迅自我解剖的開端。從自我意識出發而透視到道德吃人的狂人,體驗了這道德的超穩定的僵固強大、吃人事業的不容置辯和“天經地義”,感受到自己面對傳統勢力時的軟弱、退讓、和必然的屈服。而他的硬骨頭精神,就在于他處在矛盾中的倔強和堅韌的透徹態度。《狂人日記》發表后三年,他“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終于“言歸正傳”,以阿Q的名義進一步深入自我解剖,公布了他之所以不因瘋狂而病歿、而混了過去、而“欣然活著”的秘方:精神勝利法。

《阿Q正傳》是探討國民靈魂的經典。一九二五年魯迅在為俄譯本《阿Q正傳》作的序中說:“要畫出這樣沉默的國民的魂靈來,在中國實在算一件難事。……我也只得依了自己的覺察,孤寂地姑且將這些寫出,作為在我的眼里所經過的中國的人生。”他是通過從精神悲劇(“精神勝利法”)到“戀愛的悲劇”(“我和你困覺”)再到生存悲劇(“革命”)的層層挖掘,來展示中國人靈魂深處的悲劇情境的。而幾十年來,人們以為魯迅只是寫了某個不爭氣的“貧下中農”,或口頭上承認他寫出了“民族劣根性”,但沒有人把阿Q理解為魯迅對自己沉痛的自我解剖,沒有人理解魯迅以自身為標本對整個民族文化傳統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批判。而由于他這樣把種族和遺傳(“娘老子教的”)的特征“著之竹帛”,把國民劣根性當作他創造個體人格的藝術材料,這實在太不合國情,觸動了人們潛意識里的矛盾,引發了人們的恐懼和仇恨,因此一時間,革命的或不革命的或反革命的作家和文人,合力地圍剿他,要踏滅他。人們先是打他的頭,吐他,后來則是屈膝拜他;戲弄完了,就將釘著他的十字架,懸在虛空中。而人們雖然熱衷于“啟蒙和救亡”或革命,卻再沒有人“發狂”;人們都害怕對吃人道德的致命的研究。再到后來,道德全面“優勝”而“戰無不勝”,一切研究的想法都被道德專政及時地消滅干凈了。

今天,阿Q精神更成為時髦,人們以阿Q的方式對待阿Q精神,魯迅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沉痛,已成為人們調侃的對象。人們普遍把野蠻當作瀟灑,玩深刻,扮殘酷,炫耀腐朽,滿足于自身的孱弱,吃人的事自然更無人問津。

或許,歷史已經證實魯迅是純粹的“為藝術而藝術”,這“唯一的光”不過是“故意和黑暗搗亂”而已:這孤獨的“民族魂”,只不過是我們的一種模糊夸耀和尷尬的回憶,他的吶喊,正是最后的救命呼叫?

二○○一年二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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