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潘　寧／圖

周翔愛寫詩,他常到江濱公園去觀察那些談情說愛的景象,尋找靈感,于是在文學刊物上經常出現他寫的愛情詩。

一天黃昏,他發現一條長椅上孤零零地坐著一個長發姑娘,便不由自主地走到姑娘面前,細細一看,才發現姑娘長著一雙特美的眼睛,像清泉,如藍湖,似山溪,又賽月下的光波……啊,美極了

姑娘倒也大方,對站在自己面前細細觀察的人,根本不予理會,照舊坐著不動,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十分平靜。

周翔回去后,馬上寫了一首關于這位姑娘眼睛的詩。

第二天傍晚,他帶著剛寫成的詩,又去了公園。只見那姑娘依舊坐在她昨天坐的位置上,依舊獨自一人。周翔斷定她還沒男友,就走上前去問道:“我可以在你旁邊坐會兒嗎煛憊媚鎪:“你愛坐就坐吧。”周翔掏出詩篇說:“我寫了首關于你眼睛的詩,想請你看看,提提意見,修改后再拿去發表。”說著,將詩篇遞了上去。誰知姑娘不接,搖搖頭說:“先生,你弄錯了,其實我是個盲人,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見。”

周翔不覺一愣,又笑著說:“不,這不可能,你是在哄我。”

姑娘卻很認真:“我為什么要騙你熣嫻,我從來不說假話。”

周翔呆呆地看著姑娘,在證實她是個盲人之后,說了聲“再見”,便回去了。從此,他很長時間沒去過公園。

一個多月后的一天黃昏,周翔才又去了公園。不知為啥,他又想起了那個雙目失明的姑娘。說來也怪,那姑娘還坐在原來那條長椅上,所不同的是,她旁邊多了個英俊小伙子,而且摟著姑娘的肩,顯得很親熱。

周翔急忙走過去,背朝他們站定,豎起耳朵聽他們談話。

姑娘說:“我是個盲人,你不會后悔煛斃』鎰鈾:“不,我永遠不后悔牻窈笪揖褪悄愕難劬Α牎

周翔不覺打了個格登,心想:“啊牎我就是你的眼睛,多有詩意的語言牎彼想到這里,便沒有心思再逛公園,急匆匆回家寫詩去了。

可是沒等把詩寫完,當天晚上他就得病住進了醫院。半個月后病愈,他又去公園找那位姑娘,可是遍找無著。這樣一連幾天,都沒看見到那姑娘的人影。

3個月后的一天傍晚,周翔猛然發現那姑娘又出現了,而且就坐在她常坐的長條椅上,卻沒有那個英俊的小伙子。他走近一看,只見那姑娘的臉色蒼白,還有兩道淚痕,便問道:“你,你怎么啦煛憊媚鎪:“你是誰煛敝芟櫛⑽⒁恍:“我是寫詩的,我曾經寫過關于你眼睛的詩,你忘啦煛憊媚锏愕閫:“噢,你是詩人,坐會兒嗎煛

周翔說了聲“謝謝”,就在姑娘身旁坐了下來,又問:“你那位男朋友呢,怎么沒來煛

姑娘低頭不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他……死了。那是兩個月前他帶著我去登記結婚,中途碰上車禍,他為了救一個孩子,自己受了重傷,經搶救無效,第二天就死了。唉,多好的小伙子呀,可惜我……”她傷心得涕淚俱下,泣不成聲。

周翔對姑娘的遭遇深表同情,急忙安慰她說:“是呀,人生的道路上難免碰上坑坑洼洼,你還年輕,前面的路很長,要保重身體,別太傷心了。你如果信得過我,我愿意做你的眼睛。”

誰知姑娘平靜地說:“謝謝你的好意,我有眼睛。”“是嗎熌悄鬩鄖八檔氖羌倩啊煛薄安,我從來不騙人。他臨死前,要醫生把眼角膜移植給我。醫生照他的話做了,手術很成功,使我的雙目重見光明,是他給了我一雙眼睛。”姑娘說完,站立起來,和周翔握握手后,徑直離開公園走了。

從那以后,周翔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姑娘,但他忘不了她,也忘不了那位不知姓名的英俊小伙子。

據說,他由此覺得自己太淺薄,再也沒有寫過一首愛情詩。

選自《故事林》200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