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山/文
大三暑假期間,我隨著蒙古族的兩位同學到烏蘭察布草原去打獵。下午6點多鐘,我們滿載獵物回到臨時營地。
營地建在一個很安全的小山包上,三面是寸草不生的峭壁,山下有一條奔騰的河流和兩個大山谷,從森林邊上蜿蜒向東伸展。這是一幅如詩的畫卷。
不經意間,我的耳邊忽然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雷聲。要下雨了煵菰的天,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真掃興牽齏鈁逝癜傘
不對呀,我抬頭望天,天藍藍的,沒有一絲云彩,太陽還沒有落山,根本沒有一點要下雨的跡象,是我多心了。
“轟……”又是一陣雷聲傳來,好像比剛才聽到的雷聲近了很多,也清晰了很多。再抬頭望天,還是老樣子。我們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大家的神經都過敏了吧。
“轟……轟……”雷聲再次響起時,大家全驚愕極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熚藝駒詬嘰ν雷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塵土蔽日,隱約夾雜一些什么叫聲。
雷聲越來越大,我的眼前忽然出現6匹似馬非馬、體色灰黃的牲口,飛馳到河邊,后面還緊跟著十幾只外形像狗一樣的動物。我大吃一驚,這就是狼么熕們與我在動物園里見到的狼簡直不能同日而語,它們的體形要比動物園內的狼大2倍有余,有青灰色的,也有土黃色的,面目猙獰。它們剎那間包圍了前面的6匹牲口。
“野驢牎蓖學哈日巴拉驚叫一聲。我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它們是驢,但比家養的驢高了許多,也長了不少,看起來蠻善良,也蠻溫順可愛的,有兩匹驢的腿上還受了傷,鮮血直流。我想,驢的“武器”只有兩條后腿,怎能與兇殘的狼對敵熣庀巒炅,野驢兇多吉少了
包圍圈逐漸縮小,6匹野驢也越來越顯得驚恐。突然,一只灰狼猛地向一匹野驢的頸部撲去,我閉上眼睛,不忍心看到這殘忍的一幕。
哪知一聲慘嗥使我又睜開了眼睛:那只撲過去的大灰狼卻倒在十幾米以外的地方,連腸子都流出來了。我忍不住叫好,同學老巴說:“好戲還在后邊呢?!?/p>
這時廝咬聲越來越大,真好像天崩地裂似的。6匹野驢突地昂首嘶叫,發出“嗚——嗚”的叫聲。
十幾只狼驚慌失措地四散而逃。
野驢的叫聲就這么厲害嗎熀蕓,答案就出來了,天色突然轉暗,灰塵滿天,無數野驢從我們的眼前閃過,雷聲就是它們制造出來的。這么龐大的陣式,區區十幾只狼當然只得望風而逃了。
雷聲漸漸地小了下來,野驢聚集在河邊,飲水的飲水,吃草的吃草,顯得悠然自得。
陸陸續續地又來了幾批野驢,每批十幾到二十幾匹不等。它們來到河邊,很快就融入驢群,估計這時聚集了有五百匹左右。
我忽然驚異地看到,野驢群的外圍還有十幾匹異常健壯的野驢在來回奔跑,像一個個哨兵在警戒。
最后到達的是十幾匹健驢,其中一匹格外引人注目。它高大雄健,毛光如緞,動作沉穩,威風八面。
“驢王牎庇質槍日巴拉的驚呼。
我聽后不由心里一陣好笑:人有稱王者,驢亦有之耶熣饣故塹諞淮翁說哩。
隨著這匹野驢的到來,雷聲停止了,野驢群也安靜了下來。
這匹驢王威嚴地走到驢群中間,昂首長鳴。不可思議的事出現了,驢群迅速流動起來,形成一個以驢王為中心的大圓陣,直徑足有七八十米,層層疊疊,井然有序。弱小的、受傷的,全在驢王的周圍,越往外, 野驢就越健壯。它們統一地頭向中心,臀部朝外,前后間隔約1米,左右間隔約半米,整齊異常。
野驢群陣勢布好后,立刻安靜下來。哈日巴拉告訴我,驢王在野驢群中有著絕對的權威。每年春季,野公驢都要展開慘烈的爭王大戰,年輕健壯的野公驢只要認為自己有實力,就可以向別的公驢挑戰,勝者為王,敗者為仆,一年內絕對臣服,直到第二年春天再重新開始爭王稱霸。所以驢王都是身經百戰的,它的義務是保護同類,繁衍后代,尋找食物。
佩服牴日巴拉懂得真多犖宜婧笥治:“野驢群擺陣干什么煛
老巴接茬說:“準備對付狼群?!?/p>
“對付狼群熌畝還有狼呀煛蔽椅省
哈日巴拉指著樹林和山谷道上,這時我才看清無數的狼,或臥地休息,或來回閑逛,已經把各處的通道都封鎖了。但它們并無任何攻擊野驢群的意思。
另一個蒙古族同學娜仁花接著說:“聽爺爺講過,狼群圍而不攻,是在等待狼王的到來,統一行動。如果論單打獨斗,狼根本不是野驢的對手?!?/p>
真新鮮,又出了一個狼王
哈日巴拉接著說:“狼王是狼群中最狡猾、最殘忍的,我親眼看見過狼王指揮狼群攻擊一群牛,而牛群只有扔下十幾具尸體逃跑,毫無招架之力?!?/p>
這么厲害熚也喚為野驢群的處境擔憂了。抬手看表,已是晚上9點整。但直到此時,天仍未黑。我仰望天空,沒有月亮,但繁星點點,大地如同白晝,百米以外清晰可見。草原之夜,真是奇特而又神秘。
“嗷……”遠處傳來一聲長嗥,散亂的狼群都像接到什么指令,紛紛站立,豎起了耳朵。
“嗷……”又是一聲長嗥。從聲音上判斷,離我們已經很近了。
第三聲長嗥發自樹林之中。接著又是幾聲短促的嗥叫。
狼群立即行動起來了,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距離驢群20米處也排成一個圓形的包圍圈,密密麻麻的,估計在千只以上
野驢群出現了不安的騷動。
很快,驢王發出一聲響亮的嘶鳴,野驢群立即又安靜了下來。
雙方開始對峙。這是暴風雨的前奏,驢狼大戰一觸即發。
又有幾聲短促的狼嗥傳來。狼群中突然沖出幾百只強壯的惡狼,從四面八方向野驢陣惡狠狠地撲去。大戰揭幕了犚皇奔,驢鳴、狼嗥交織在一起,驚天動地,場面慘不忍睹。狼群不懼傷亡,前赴后繼地猛撲野驢陣,被踢死踢傷的數不勝數,有幾只狼沖進驢陣,轉眼即被消滅。原來野驢的嘴竟也是銳利武器,咬、撕,盡其所能。
狼既狡猾又兇殘,專找受傷的野驢攻擊,往往是幾只狼圍攻一匹野驢,咬死之后,再繼續攻擊別的野驢。這場大戰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在一聲長長的狼嗥中結束。雙方各有損傷,狼群顯然處于劣勢,丟下了幾十具狼尸。但野驢也有十幾匹陣亡。
短促的狼嗥。
洪亮的驢鳴。
雙方又開始調兵遣將。野驢陣很快就布置完畢,受傷的被調到內層,強健的被補充到外圍,干凈利落,坦然自如。狼群卻相對集中了,此時我們還未見到狼王的廬山真面目,真是太陰險,太狡猾了
十幾分鐘后,第二次進攻又開始了。
這次狼群的攻擊策略改變了,狼王組織了精悍力量,從兩面夾攻野驢陣,未參戰的狼群仍舊封鎖住各個路口,對野驢陣再次形成包圍。
第二次大戰一開始,狼群便損失慘重。原來野驢陣也有所變化,改成了兩層御敵,蹄、嘴交替,神威大發。
幾聲悠長的嗥叫聲傳來,狼群突然改變戰術,前面攻擊的狼群原地站立不動,后面的狼踩著同伴的身體,疊起了羅漢。又一聲凄厲的嗥叫發出了命令,約有一百多只狼借助同伴的羅漢,撲進了野驢陣中。野驢陣內頓時大亂,還有幾只狼直撲陣中心的驢王。
糟了,野驢陣在劫難逃,驢王也兇多吉少了,狡猾的狼王真熟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不過我是杞人憂天,事實根本不是那回事,只見驢王神情自若,嘴里發出幾聲短鳴,一瞬間,短兵相接變成了反包圍,內層的野驢群忽然順時針奔跑起來,頓時塵飛滿天。
野驢群越跑越快,被圍的狼群經不住野驢的沖擊,想突圍出去,但立即被鐵蹄踏為肉醬。野驢陣的外圍兩層紋絲不動,幾只撲向驢王的惡狼,被驢王身邊的十幾匹剽悍的公驢給截住,僅幾分鐘就被解決了。
被包圍的狼群困獸猶斗,外面的狼群在急促地嗥叫聲中向驢群發起更猛烈的進攻。一時間,天昏地暗,悲鳴慘嗥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過了多久,“二戰”終于結束,尸體遍野,血流成河,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狼群騷動不止,開始搶吃死驢,甚至連陣亡的同類都不放過,亂哄哄的,簡直就是烏合之眾。反觀野驢群,卻有組織地轉移了陣地,吃草、飲水,有條不紊,一切都在驢王的指揮下進行,讓人嘆為觀止。
好一支王者之師
經過兩次大戰,雙方傷亡都很大,基本上仍是勢均力敵。所不同的是狼群吃飽喝足就懶散起來,顯得毫無斗志;野驢卻精神百倍,毫無倦意。
一聲凄厲的狼嗥,又宣布了第三次大戰的開始。這次狼群并不是直接攻擊野驢陣,而是所有的狼圍著野驢陣轉圈跑動,邊跑邊叫。
“狼王牎憊日巴拉喊道。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高大兇悍的大青狼,兩只眼睛火紅火紅的,身體有牛犢般大小。狼王終于露面了犖野亞箍詼宰祭峭,準備擊斃這個又狡猾又兇殘的家伙。“別驚動它們,看看再說?!崩习图皶r制止了我,否則我就要惹大禍了。
狼群在狼王的督戰下,邊跑邊攻擊野驢陣,真有聲東擊西的架式。
這種騷擾戰還真起作用,野驢們有點兒招架不住了。就在這危急關頭,驢王那響徹云霄的嘶鳴響起,野驢陣也動起來了,方法是反其道而行之,這樣雙方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兩個大圓圈一順一逆,煞是好看。
狼王急促的嗥叫一聲高過一聲,驢王的嘶鳴長久不息。包圍圈在擴大、擴大,狼群再也無法攻擊野驢陣,被野驢咬傷踢死的數不勝數。野驢已掌握了戰場上的主動權。
隨著一聲凄厲的嗥叫,狼王親自出擊,撲向一匹公驢。狼王就是狼王,一出手就把公驢撲倒、咬死,緊接著又撲向另一匹公驢。它接連咬死幾匹公驢,震撼了野驢陣,也鼓舞了狼群的士氣。
一陣急促的蹄聲,驢王到了犓的身后跟著十幾個侍衛,威風凜凜。仇敵相見,分外眼紅,立刻拼命。狼王對驢王,精彩絕倫,一個暴叫連連,一個厲嗥不斷,一場雙方最高首腦的大戰幾分鐘就決出了勝負。驢王在誘狼王撲向它頸部時,猛地轉身飛蹄。狼王腹部遭到重創,慘叫著飛出二十多米遠,打了好幾個滾。它再也顧不得它的子民了,狼狽而逃,瞬間無影無蹤。
群狼無首,陣勢大亂,野驢趁機四處追殺,轉眼間狼群灰飛煙滅。
幾個小時過去了,一場曠世大戰終于降下帷幕了。野驢群也不再逗留,跟著驢王沿著河流,風馳電掣般地消失在遠方……
選自《鄉土》200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