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贖青春，賣身救弟的女孩成了研究生

阿　劍　楚　人

無論已經錯過了什么，無論面臨怎樣的天空，只要你向上的心不敗，你便不敗。

——本文主人公的座右銘

6年前的一個深夜，湖南人民廣播電臺“心靈有約”欄目播出的一封求助信，深深地震撼了廣大聽眾的心靈。18歲的宋曉麗為了救患白血病的弟弟，將自己“賣”給了在長沙做包工頭的劉某。一年來，她飽受靈與肉的煎熬，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困惑與焦慮，痛苦不堪的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求助信播出后，引起了很大反響。“宋曉麗該何去何從？”長沙的一些媒體還專門就此話題開展過熱烈的討論。但就在大家準備幫助曉麗時，她卻一下子神秘消失了。許多善良的人們一直在擔憂：曉麗到底會選擇什么樣的人生之路呢？

誰也沒想到的是，時隔6年，曉麗又在長沙出現了，不過這回她是來圓全家人的一個夢的——她現在的身份是湖南師范大學2001級碩士研究生。

舍身救弟，她將青春與愛情“簽約”賣給包工頭

宋曉麗1977年出生于湖南省東安縣蘆洪市鎮，父母都是土生土長的農民。1991年，在一位親戚的幫助下，父母進城做點小生意，隨后，宋曉麗和弟弟宋曉軍也來到縣城就讀。不久，曉軍初中畢業考上了永州衛校，而在省重點中學東安一中讀高中的曉麗的成績也十分突出，是老師重點栽培對象之一。然而，正當17歲的曉麗憧憬著美妙的大學生活時，一個晴天霹靂將她的夢想徹底擊碎，也將她全家的幸福和寧靜徹底毀滅。年僅16歲的弟弟曉軍被湖南醫科大學附屬湘雅醫院最后確診患上了白血病！且不說骨髓移植的昂貴費用，單定期進行檢查、化療、血透和輸血的費用就足以將做小買賣謀生的父母壓得喘不過氣來。

懂事的曉麗默默地收拾好書本回到家中。原本一直鼓勵她考大學的父親面對此情此景，難過得哭了起來，他知道女兒其實多么想圓自己的大學夢啊。

棄學后的曉麗天天幫媽媽守著攤子賣糕點，不明真相的弟弟堅持自己去幫媽媽，他說：“姐姐，你去上學，我來幫媽媽吧。我休學了，你可不能休學呀。你成績那么好，爸爸還等你考上大學時回家給祖宗燒高香哩！”見姐姐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他趕忙安慰姐姐：“姐，你放心，醫生說了，我這病沒什么，就是要慢慢養上一年半載。”望著一臉稚氣的曉軍，曉麗心如刀絞，她只好騙弟弟說自己不想讀書了，打算跟別人去廣東打工。而背地里，她不止一次到一中的校門口，偷偷地看昔日的同窗上學放學，看著看著，不爭氣的眼淚就滾滿了臉頰。

父母的積蓄和親戚們的資助如杯水車薪，根本無法滿足巨大的醫療費用。幾個月后，曉軍的治療被迫中止，誰都清楚，這其實意味著讓年僅16歲的曉軍坐著等死啊！

這時，一個叫劉大方的包工頭聞訊找上門來，提出負責曉軍的全部醫療費，條件是讓曉麗嫁給他。劉大方年逾四十，剛剛死了老婆，仗著自己有錢，曾經在朋友面前大放厥詞，說什么“升官發財死老婆”是男人的三大喜事，自己要娶就娶個黃花閨女。宋父宋母對他一向沒什么好感，再說劉大方的女兒都比曉麗大半歲，因此宋父說什么也不答應，最后甚至還操起東西要同劉大方打架。劉大方悻悻地回到家中，但沒想到曉麗竟尾隨而至，她說：“劉叔，我答應你。”劉大方不敢相信，說：“你那死犟老子都要同我打架了，他會同意？”救弟心切的曉麗堅定地說：“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再說我會有辦法說服父母的。”經過一番協商后，兩人達成了幾點協議：

一、宋曉麗自愿跟隨劉大方生活，劉大方自愿為宋曉麗之弟宋曉軍支付醫療費用及骨髓移植費用共計10萬元。若宋曉軍手術后需繼續治療，劉大方有繼續支付費用的義務。

二、鑒于宋曉麗未達法定結婚年齡，劉大方同意雙方暫不舉行結婚儀式。同時，劉大方同意在宋曉麗年滿18歲之前不過兩性生活。

三、若宋曉麗提出反悔，必須加倍賠償劉大方的損失。

宋父宋母得知女兒將自己的青春和愛情作價賣給劉大方后，夫妻倆既傷心又無奈，兩人抱頭痛哭一場之后，宋父找出一根繩子要自盡，被妻子死死地抱住，求死不得的他跪在地上大哭不止：“老天爺啊，我到底作了什么孽，連自己的兒女都救不了，我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

淪為性奴，被窒息的心靈向往自由

在劉大方支付了第一筆款項后的第3天，他就“按合同辦事”，將曉麗帶到了他在長沙市望城坡承包的工地上。曉麗怎么也沒想到的是，這個口口聲聲自稱“既然喜歡她就會尊重她”的包工頭，當天夜里就背棄協議，不顧她的哀求、反抗，惡狠狠地強暴了她。事后，曉麗痛不欲生，大罵劉大方卑鄙、無恥，但劉大方滿不在乎地說：“反正你遲早都是我的人，何必讓我守著咸魚吃白飯呢？”

事已至此，曉麗也只有認命。對劉大方，她雖然不抱別的奢望，但仍認為既然自己做了“他的女人”，他總該對自己好一點吧。第二天，劉大方跑去給她買了一條項鏈，據說花了600多元。他得意地說：“只要你聽話，我一定讓你吃香的喝辣的，老子我有的是錢！”

劉大方要求曉麗的“聽話”，就是隨時隨地供他發泄獸欲。身強力壯的他，完全不顧惜曉麗稚嫩的身子，每天都要粗暴地“整”她一頓。一次曉麗來例假，痛經痛得在床上打滾，但劉大方根本不理曉麗的求饒，三兩下扒光她的衣服就撲了上來。不僅如此，他還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性能力，甚至當著大伙兒的面褻瀆曉麗。一次，曉麗實在忍無可忍，憤然反抗，劉大方覺得很沒面子，當即勃然大怒，狠狠地給了曉麗一頓拳頭巴掌。

大白天，劉大方要在工地上忙著指揮，夜里，劉大方也常去喝酒、打牌，因此曉麗大部分時間是一個人守在工棚里。她心里多么想擺脫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但一想到弟弟無助的眼神、爸媽悲傷的面孔，她的心就軟了，她知道劉大方對他們一家來說意味著什么。一旦她惹惱了劉大方，不但弟弟的性命難保，全家人還將因此背上一大筆債務。

百無聊賴之際，曉麗懇求劉大方讓她報名參加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的自學考試，但劉大方說讀書會把人的心讀野了，附近工地朱老板的“二奶”就是因為參加英語培訓班讓人拐跑的。他讓曉麗跟另幾個包工頭的老婆學著搓麻將打發時光，輸贏反正由他兜著。但曉麗實在無法接受那種低級娛樂方式。于是抱著收音機聽各種談心節目成了她惟一的消遣方式。很快，她就喜歡上了湖南人民廣播電臺著名主持人羅剛的節目，她常常沉浸在別人的故事里唏噓慨嘆，有時還陪著人家一起掉眼淚。一天，她突發奇想：為什么不將自己的心事告訴大家，讓熱心的人們來幫助自己走出困境呢？一天夜里，她終于鼓足勇氣撥通了熱線電話，但當羅剛熟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時，她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一下子竟說不出話來了。對方掛斷之后，她才發覺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第二天，她用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寫了一封信，在信中她傾訴了自己處境的尷尬和心靈的郁悶。幾天后，羅剛在節目中播出了她的來信，并立即在廣大聽眾中激起了強烈反響。幾乎所有打進電話的人都鼓勵她奮起反抗，不要就這樣窒息了自己的青春和夢想。一位姓杜的法律系大學生非常激動地說：“別怕，告訴我們你的地址和姓名，我們大家幫助你。你和那個包工頭的協議是無效的，他要是敢問你們家要錢，我幫你告他！”

聽眾和主持人大膽的鼓勵，讓曉麗聽得心兒狂跳，激動不已。她沒想到有如此多的人和她站在一起，支持她大膽抗擊不公平的命運。她更沒想到的是，幾天后《年輕人》雜志社記者王華玉居然根據她信封上的郵戳及信中敘述的內容猜測到她所在的工地，特意找上門來要采訪她。劉大方因此知道她“捅了大漏子”，將她狠狠教訓了一頓。盡管由于種種原因，王記者的報道最后并沒有發出來，但此時曉麗“賣身救弟”的故事已經成了一家電視節目最具爭議性的話題。見事情越鬧越大，劉大方心虛了，趕緊派人將曉麗送回老家。

1996年春節，回到東安的劉大方找到宋家要曉麗跟他走。但重獲自由的曉麗死也不肯去了，劉大方威脅道：“好啊，老子救了你們家的人，你們過河拆橋，說翻臉就翻臉，那么就按合同辦事，你們得加倍賠償老子的損失，一共是23萬元，少一個子兒別怪老子不客氣！”此時曉軍剛剛在長沙一家醫院接受了骨髓移植手術，全家尚且負債累累，哪來巨款賠償給劉大方？一家人為此整天唉聲嘆氣，茶飯不思。最后曉麗猛然想起了那個姓杜的大學生在節目中說的話“你和那個包工頭的協議是無效的”。她心中一動，翻出了王記者給她的名片。她撥通了王記者的電話，王記者告訴她自己咨詢過律師，像她這種情況完全可以不退還劉大方的錢，更談不上什么加倍賠償。王記者還建議她向公安機關報案指控劉大方強奸她的犯罪事實。王記者的一席話讓曉麗信心大增，她當即找到劉大方將這番話轉告他，劉大方起初暴跳如雷，揚言要血洗宋家。但在請教了一個業余律師之后，他一下子軟了。

然而劉大方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他死攪蠻纏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還錢他就死在宋家門口。直到曉麗撥打110報警并要指控他強奸自己的犯罪事實時，他才松口讓宋家多少退還他一些錢。為了息事寧人，曉麗最后給他寫了張兩萬元的欠條，她盯著劉大方丑惡的胖臉鄭重地說：“我就不信非得靠把自己賣給你才能掙來我弟弟的救命錢！”

六年艱辛，苦命打工妹贏得了金錢也贖回了青春

1996年3月，曉麗跟一個遠房表姐來到廣州一家電子廠。終于從樊籠中脫身的曉麗比誰都珍惜這份機會，她玩命地在流水線上干活。整個車間，上班她是第一個，下班她是最后一個，在不少工友都喊累的時候，她總是在心中默默地說：你多流一滴汗，爸媽就少流一滴汗，弟弟就少一份痛苦。三個月后，曉麗的生產業績扶搖直上，一舉成為全廠的第一名。來自香港的老板林芝非常吃驚，一個生手迅速成為全廠第一名的現象，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從此，他開始留意起曉麗來，他發現這個女孩子身上有一種別人所沒有的堅韌與執著。于是，他找曉麗談話，問她為什么這么玩命，曉麗說：“我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工作，我還為自己的家庭，特別是我可憐的弟弟。”在了解到曉麗家的實際情況后，老板大受感動，破格將她提拔為車間主任，不久后又將她調到人力資源部去坐辦公室。

業余時間多了，曉麗開始琢磨讀書的事，但她一時不知從何下手。一天她去中山大學打聽自學考試的情況，碰巧遇上了高中同學馮春，馮春在英語系讀大二，得知曉麗想自學時，馮春非常高興，當即陪她去辦了報考手續。她同時自告奮勇地教曉麗的大學英語，她告訴曉麗，學好了英語今后找工作、考研究生都大有用處。一句話提醒了曉麗，是呀，自己錯過了讀正規大學，何不通過努力考個正規的研究生！當天夜里，她在日記本上鄭重地寫下了這句話。不服輸的她，決心要贖回自己賣給劉大方的那些青春和夢想。

從此，曉麗幾乎一門心思撲在了學習上。為了不影響同宿舍的工友，她不顧廣州悶熱的天氣，半夜打手電躲在毯子里看書。

正當曉麗的自考接二連三地過關，眼看就要拿到大專文憑時，家中傳來噩耗：弟弟曉軍的病情再度惡化，在送醫院搶救的途中去世。曉麗踉踉蹌蹌地趕回家鄉，一下子暈倒在弟弟的墳頭前。

在曉麗感到最艱難、最無助的時候，老板林芝默默地出現在她的身邊。林芝是香港人，1992年來廣州辦廠時準備娶廣州本地一個女子為妻，沒想到最后被騙走了一筆巨款，從此他對身邊的女人就多了一份防范心理，以致年逾而立仍是孑然一身。眼見曉麗對工作的認真、對事業的執著以及她對家人的重情重義，林芝冰封已久的心被深深地打動了。一天下班后，他讓曉麗同他去外面辦點事，他開著車徑直將曉麗帶到了陽光大酒店。兩人坐下來點了一桌精美的食物，然后他舉起一杯香檳說：“曉麗，祝你生日快樂！”“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曉麗大吃一驚，“我自己都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林芝淡淡一笑：“虧你還是人事主管，你的檔案上不是有嗎？”

那一刻，一種久違的被人關心、被人呵護的幸福感溢滿曉麗的心頭。她第一次正面看著自己的老板，敏感的她注意到林芝的眼睛里分明跳動著愛情的火花。那一晚，林芝跟她談了很多，青春、理想、事業、愛情，兩人談得非常投機。最后林芝真誠地說：“曉麗，我知道你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你肯定有過不同常人的經歷。但無論怎樣，我都希望我們之間不僅僅只有友誼。”一向要強的曉麗被擊中了心靈中最脆弱的地方，她沒想到面前這個看似粗心的男人，竟然能如此清楚地洞悉她的內心。在回家的途中，恍若身處夢中的她，任由林芝溫柔地吻了自己。

但令林芝怎么也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再約曉麗時，竟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淡淡地說：“林老板，還是忘掉昨天的一切吧！”林芝大惑不解，非要她說清緣由，但曉麗死活不肯多說，每天總是逃似的躲避著他。最后林芝急了，不顧公司其他員工的詫異，將曉麗堵在了辦公室門口，大聲說：“曉麗，你有權拒絕我的愛情，但請你告訴我理由好嗎？”面對林芝的狂熱，曉麗流下了眼淚。終于將深藏心底的那段往事和盤托出，然后說：“林芝，我不是個好女孩，我配不上你的愛……”林芝沒容她說完，一把抱住她，大聲說：“不，知道了這些，我更加愛你了……”

盡管林芝一再向曉麗表明自己的真心，但曉麗仍然沒有答應他，她說林芝的老板身份，讓作為打工妹的她看不清他，也許他們之間需要一段距離才可以真正彼此了解。而且她不想讓別人誤以為自己想傍大款，先前的那段慘痛經歷，令她特別忌諱這一點。

2000年10月，曉麗順利通過自考本科的論文答辯，拿到了心儀已久的學士學位。與此同時，在畢業后回長沙工作的馮春的幫助下，曉麗結識了湖南幾所高校的老師，特別是湖南大學人文系的呂特老師，對她的考研給予了非常具體的指導。同年11月中旬，曉麗決定報考湖南師范大學。2001年4月初，考研成績揭曉：她以365分的優秀成績在同專業考生中名列前茅。那一刻，她激動不已，連夜趕奔家鄉，進門就叫：“爸，媽，我考上研究生了！我圓了自己的夢，也圓了弟弟的夢……”

9月初，臨離開打工5年的廣州時，曉麗心中感慨良多：當初一臉惶恐地來時，哪里會想到在這兒自己竟完成了從打工妹到碩士研究生的人生涅槃。正在這時，林芝默默地出現在她的身邊，手里捧著一大束鮮花，他既高興又傷感地說：“曉麗，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這只金鳳凰。雖然你這一去，我也許永遠沒有機會了，但我仍要說一句：我愛你！”

曉麗愉快地接過鮮花，深情地對林芝說：“林芝，其實，其實……”她沒能再說下去，因為聰明的林芝已經從她的眼神里讀出了默許與期待，當即用滾燙的唇堵住了她的櫻桃小嘴。

那一刻，曉麗知道一種全新的人生已經開始了。5年艱苦的奮斗，她不但贖回了“出賣”的青春與夢想，也贖回了幸福與愛情。

（文中宋曉麗、劉大方、林芝系化名。）

（責編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