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梁山
他在童年偷摘酸棗時,跌下來摔落了兩個a睪丸;長大結婚時,妻子發現他無睪丸鬧著要離婚。在醫院無配型睪丸移植的情況下,其父義無反顧地把自己的兩個睪丸移植給兒子……
洞房花燭,新婚夫婦尷尬時
李蘭英出生在鄂西大洪山下的柳林鎮沙坪村,相貌出眾,有文化,心地善良,是年輕小伙子們心中的偶像。先后有不少男青年大膽地向她示愛,她都沒有動心。她很現實:自己是農村姑娘,找個身板硬朗、老實本分、勤勞吃苦、家境還不錯的人,平平安安過日子。
1994年下半年經人介紹,李蘭英與在鎮上開雜貨鋪的青年段濤相識。前后不到一個月,沒按規定進行婚檢,他們便托人到鎮政府辦理了結婚手續,接著又按鄉俗于1995年國慶節舉行了婚禮。
新婚之夜,客人陸續散去,羞羞答答的李蘭英期待著那神圣一刻的到來。然而,丈夫經過幾個回合的折騰,竟然毫無作為,接著便鼾聲大作。蘭英想也許是這幾天為操辦婚事,丈夫太勞累的緣故吧,她這樣安慰自己。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段濤依然故我,毫無進展,盡管蘭英對他百般溫存,但他那青年男子應該具有的陽剛雄風,硬是“千呼萬喚呼不出來”。最后,當她終于發現丈夫竟沒有睪丸的時候,不禁大吃一驚。她揪住丈夫的頭發邊哭邊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哭過鬧過之后,她猛地從丈夫懷里掙脫,去抓電線,幸虧段濤慌忙阻止,才沒有觸電身亡。
父親段金生、母親林新枝聽見喊聲,破門而入,見蘭英以死相逼,只好說出了段濤沒睪丸的原因。原來段濤9歲時和伙伴們偷摘鄰居酸棗,被人發現后,連驚帶嚇從棗樹上跌落下來,陰囊被樹枝扎破,兩個睪丸脫落在泥土里。人們急速把段濤送到醫院,經醫生搶救,接上了他摔斷的右腿,而落在泥土中的睪丸,卻再也無法安上了。他們到過幾家大醫院申請做睪丸移植手術,因睪丸來源奇缺,價格貴,家里窮,掏不起那一大筆換睪丸的錢,便一拖再拖……
蘭英聽完公婆的訴說,哭成了淚人。思前想后,她終于忍不住提出了“離婚”兩個字。
段濤亂了方寸,從床下拿出一瓶“敵殺死”就往嘴里倒,父親一把奪下時,那農藥已喝下不少。趕快抬往醫院,段濤終于脫離險境。他睜開眼睛,哭著對床前的李蘭英說:“蘭英,我不能沒有你……”段濤聲淚俱下,李蘭英卻仍執意離婚。段金生夫婦便撲通跪在蘭英面前邊哭邊說:“蘭英呀!家丑不可外揚呀,現在醫學發達了,可以做睪丸移植手術,還能懷孕生子。你千萬不能胡思亂想,要不我倆也去死,咱一家子都死,一坑埋。”
老兩口這一招果然奏效,蘭英不再哭鬧了,段濤不再喊叫了,反過來蘭英邊攙公婆起來邊說:“您當父母的說話可得算數呀!”
盼子心切,父親睪丸子移植
段金生比兒子還著急,四處打聽哪里做睪丸移植手術,還訂了報刊,格外關注報刊上有關男人移植睪丸、妻子懷孕生子的報道。當從報上得知武漢醫院從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了睪丸移植手術,有四分之一的人生了小孩的消息后,似乎看到了一絲光明,便拿著報紙領著兒子到武漢請教醫學專家。專家的回答是:目前國內換睪丸手術已接近國際水平,而且成功率很高,但可供睪丸奇缺,費用昂貴,換一個睪丸少說也得5萬元。段金生說:“別說5萬元,10萬元我也認了。”
俗話說,錢是人掙的。雜貨鋪的收入能維持一家人的溫飽就不錯了,換睪丸的10萬元錢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還得想辦法掙啊!
段金生緊急召開家庭會議,對家人進行分工。他除分管全面工作外,買了一輛半舊摩托車,夏天從城里到各村來回賣冰棒,冬天販青草;李蘭英負責經營雜貨鋪,外加養豬、養雞;段濤到南方販香蕉,從陜西販蘋果;林新枝負責后勤,另轉包別人不愿種的10畝拋荒田,全部都種經濟作物。他反復強調:一家人分工不分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再苦再累也要掙回那換睪丸的10萬元錢。
全家苦干了兩年,加上借款,終于湊夠了錢數,可當段金生領著兒子、兒媳滿懷希望地到武漢醫院申請做睪丸移植手術時,醫院卻仍是沒有睪丸來源無法移植。醫生讓他們回去等候通知,或自找睪丸。
回家后,段金生四處托人跑公安,進法院,費了半年多的時間,才找到一個死刑犯同意獻出一只睪丸,但要求必須給他的獨生兒子10萬元錢。一只總比沒有強,先換一只再說。段金生同意了。可經醫生檢查,不能配型,結果還是無法移植。
段金生老淚縱橫地問醫生還有沒有別的辦法。醫生說:“可供選擇的途徑似乎只剩一條,那就是親屬獻睪丸。最好是兄弟或父親的。”段濤沒有兄弟,要移植,也只能移植父親的睪丸了。
此事,非同小可。段金生趕緊打電話讓妻子林新枝來漢商議。
林新枝得知移植一個睪丸還能過房事,只同意丈夫割讓一個睪丸給兒子。
當李蘭英聽說移植一個睪丸沒有移植兩個睪丸生個小孩保險時,便求公爹要獻就獻兩個。
段濤見蘭英說得在理,也一個勁地求父親要獻就獻兩個。
看著兒子、兒媳乞求的目光,再看看極不情愿的妻子,段金生左右為難。最后,他終于首先是說服了自己,然后又說服了妻子,做出了一個義無反顧的決定。
段濤流著淚撲在父親的懷里說:“父親,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將永生不忘!”
林新枝百感交集地說:“要想好,大讓小。你父親的睪丸移植給你,我有點恐懼。但只要你們好就行,只要你們好就行!”說罷,擦她那越擦越多的淚。
醫院為了避免法律糾紛,凡是在這里愿意提供睪丸移植給兒子的父親,都必須寫個自愿書。段金生二話沒說便在自愿書上簽了字。大夫們對段氏父子作配型檢查,結果證明配型良好,血型、生理指標完全相同。這為睪丸移植手術的成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996年10月12日上午,段金生和兒子雙雙被推進了手術室,外科病房8樓像往日一樣靜悄悄的,李蘭英和婆母在走廊上焦急地等著。終于,中午12點10分,幾個白衣天使推著手術車走了出來,婆媳倆趕緊迎了上去,剛下手術臺的段金生臉色蒼白。待他蘇醒后,頭一句就問:“段濤出來沒有?”說完又昏迷過去。
又熬過了20分鐘,段濤總算被醫護人員用手術車推了出來,血氣兩虛的他吃力地問:“爸爸呢,爸爸……情況怎么樣了?”
“他已在病房休息,你放心吧。”
段濤這才松了一口氣,放心地閉上眼睛。
第8天,段濤的刀口已完全愈合。拆線后,在蘭英的攙扶下,他從8層樓一步一步走到底層的特別監護病房去看父親。這是父子倆歷經生死考驗之后的第一次會面,護士再三囑咐他們不要激動,以免對身體不利,可是父子一見面便止不住淚水。段濤說:“爸,讓你遭罪了,讓你遭罪了……”段金生把兒子緊緊摟在懷里邊:“別說這些,只要你們好就行,只要咱段家不絕后,爸啥虧都能吃。”
同病房的人都說:“這哪里是父親獻睪丸,這分明是父親獻給兒子的一顆心啊!”
原本好事,悲劇是誰偏釀成
父子出院回家,在家人的精心調理下,身體恢復得很快。
李蘭英還請教醫生,買來牛鞭、狗鞭和海狗腎煨湯讓丈夫喝。經過一段時間的補養,段濤果然恢復了性功能。看著兒子和媳婦春風拂面,聽著他們的笑語歡聲,老兩口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李蘭英懷孕了,段金生夫婦對兒媳百般照顧。蘭英干點零活,公公忙加阻止:“快歇著去,甭動著胎氣。”蘭英吃飯,他在一旁加油打氣:“多吃點,營養好,日后生的娃娃胖。”婆母呢,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見丈夫對兒媳比對自己好一百倍,常偷偷淌眼淚。
1997年12月18日,李蘭英生了個胖小子,取名段大寶。請滿月酒的那天好熱鬧,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喝喜酒。
女客們總是一到就先看孩子。孩子生得團頭胖臉,眉目清秀,十人見了十人夸。夸過之后,又悄悄地把嘴一撇,私下說:孩子喊段濤“爸爸”,還是“哥哥”?
這種鬼頭鬼腦的竊竊私語,讓段濤心里很不舒服。看著大寶一天天長大,聽著兒子呀呀學語,特別是喊他“爸爸”時,他的心里就像吃了只蒼蠅似的說不出個滋味來。
林新枝看不慣李蘭英生了兒子后撒嬌的樣子。林新枝只有40多歲,正是女人享受生活的年齡,而好端端的丈夫卻“廢”了,便經常拿段金生生氣。段金生啞口無言。后來,林新枝一聽見蘭英叫床便站在門外罵:“你氣誰?沒有你公爹的睪丸,我兒子能和你熱乎?”
一句話罵得李蘭英無地自容。她想不通啊,為了丈夫的尊嚴,為給段家傳后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李蘭英越想越氣,她開始全面反擊——砸爛家具,抓婆母的臉,撕毀婆母的衣服,罵婆母:“大破鞋,熬不住了到外邊偷人去!”
林新枝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段濤再也聽不下去了,便上前抓住李蘭英的頭發按在地上,打得滿嘴是血。李蘭英絕望地操起菜刀意欲自盡。就在她舉刀的當兒,3歲的兒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媽媽!媽媽!我要媽媽……”孩子的呼喚揪住了母親的心,李蘭英放下菜刀把兒子摟在懷里放聲大哭。
段濤伸手從蘭英懷里奪下兒子,大寶不從,他就打大寶。
蘭英怒氣沖天地問:“你憑什么打大寶?”“他是我的兒子,我想咋打就咋打!”段濤答。
蘭英沖著段濤大喊大叫:“他不是你的兒子!他是你的弟弟……”
她只圖痛快,一直喋喋不休地吵下去,沒想到吵鬧聲已引來了好多人。直到段濤一下子像中了魔似地呆望著她,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她才猛然清醒停住嘴。
世上的很多事,是不能說破的,就像剛剛結痂的傷口,你把痂撕開,又撒上鹽,那滋味,有幾個人受得了。公公段金生一直忍著,此時早已怒發沖冠。他踉踉蹌蹌向蘭英撲過來拼命,蘭英一閃身,段金生突然“撲通”摔倒在地,渾身抽搐。圍觀的人一看事情不好,七手八腳地抬著段金生送鎮醫院搶救,抬到半路上,本來就有腦血栓的段金生喉嚨“咯兒”一聲,嗚呼哀哉了。
林新枝一口咬定是蘭英害死了公爹。她的娘家人聞訊趕來把蘭英痛打一頓后又找段濤出氣。可找了幾個屋也沒找到他。當幫忙料理喪事的人到菜窖取菜時,只見段濤早已割斷脈搏,兩眼半睜半閉,臉色發青。眾人用手一摸鼻孔,已經沒氣了。
兒子死了好似五雷轟頂,擊得林新枝一下癱在地上,揪心撕肺地大哭起來:“我的兒呀,你不該去死呀!”哭著哭著,突然化悲痛為仇恨,急問眾人:“李蘭英呢?這個騷女人把我的男人害死了,又把我兒子氣死了,非讓她抵命不可!”
到房里見大寶一人在床上睡覺,地上一個空空的農藥瓶。人們驚慌地找遍了村子周圍的荷塘,終于在鎮北郊的樹林里找到了她。她七竅出血,僵硬地躺在草地上……
林新枝抱著大寶,蓬頭垢面,目光呆滯,哭一陣,笑一陣,忽而又蹦又唱……
“唉!”人們都嘆息起來。就連原來嘰嘰喳喳看可笑的女人們,也在說:“好好的一件事,這又何苦呢?”
編者的話:是啊,好好的一件事,這又何苦呢?如果人們少一些嘰嘰喳喳,如果婆婆能把她的愛心與犧牲精神貫徹到底,如果兒媳再多一些明智與感激,事情本該有個好的結局。
人們,多些理解與寬容吧!
(責編關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