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宇清澄
記得小時候經常生病的,感冒發燒隔三岔五便會到我身上走一遭。那時的我,總顯出幾分與年齡相稱的脆弱,常常哭得黑天暗地。母親急得團團轉,苦口婆心地哄我吃藥,然后又把我緊摟在懷里,時不時用粗糙的巴掌摸我的額頭。
或許是吃過太多生病所帶來的苦頭,我一直都對生病心存畏懼,甚至害怕去醫院,那種無處不在的白顏色輕易就讓我聯想到痛苦。
母親曾對我說,兒時生點小病,等長大了就會平平安安了。我起初不信,認為母親是為哄我把藥喝下才這樣說的。沒有想到母親的話還挺靈驗,從上中學開始,我就真的不再時常生病了,身體棒棒的,連最輕微的感冒也浸染不了。
后來看見朋友或同事因患病而愁眉緊鎖的模樣,我除了同情之外,也會為自己能健康地走過這么長的路暗自竊喜。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我越來越覺得這種一帆風順的生活似乎缺了點什么。那天去醫院采訪一個絕癥患者,推門而進的瞬間,我便被眼前的情景深深感染了。患者的親人像關愛小孩子似的,說著足以讓人忘卻所有病痛的話語,溫暖且透露出款款馨香。病人也不像我料想的那樣,臉上沒有悲痛欲絕的神色……
很突然地,我在心里冒出這樣一個念頭:生病真好!這樣的想法還真有些不可理喻,但那時那刻卻又是那么緊地攥住了我的思緒。小學時讀魯迅的文章,里面有這樣一句話:小時生了小病,懶懶地躺在床上,有些悲涼,又有些嬌氣,小苦而微甜,好像秋的詩境!難道生病果真是天賜神授的一種純美境地?
春節里在老家呆了一段時日,在變化無常的天氣的折騰下,我如愿以償地小病了一場。還同兒時一樣,只是發燒感冒,卻不能再嬌氣地哭或者渴求鉆進母親懷里了。獨自到醫衛所拿了藥,強忍著那種久違的苦味把藥丸子往肚里咽。
晚上蒙著被子躺著,但怎么也睡不著。母親把繁瑣的家務事忙完,已到了10點多鐘,幾十年了,她都是這么過來的。臥室的門被推開了,母親小聲地咳嗽著走到床前。輕輕地,有只比以前更粗糙了的手,捂在了我的額頭上。當時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我聽見母親長長地舒了口氣。母親一定以為我睡熟了,所以并沒有說話。可就在她轉身的那刻,我的眼淚卻難以抑制地淌了下來,有一種幸福,夾著無盡的酸楚,漫透心間!
一直以來,我真正渴望的,并不是生病,而是與生病息息相關的一種關愛。當我們漸漸長大成人,是否應該寬恕母親的殘酷,因為當我們的個頭兒比母親高出一大截來的時候,母親已不可以再用把我們抱在懷里這種方式來表達心中的愛了。但一切都還在,只是變得悄無聲息了。
(責編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