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寶 可 達
孔祥明,“棋圣”聶衛平的前妻,80年代中國圍棋界不讓須眉的才女,曾三獲中國女子圍棋全國冠軍。1991年3月,因與聶衛平婚姻的破裂,傷心欲絕的孔祥明背井離鄉,東渡日本,與兒子孔令文在異國他鄉相依為命。如今,十一年過去了,孔祥明在兒子孔令文年滿20歲的時候,從日本重又回到了成都,與四川大學哲學系的一位教授喜結良緣,并決定定居中國。回眸自己近三十年的圍棋生涯和兩次情感經歷,孔祥明感慨萬千……
圍棋里的舉世無雙,圍棋外的感傷一生
孔祥明和聶衛平1965年就認識了。那時,10歲的孔祥明代表成都,13歲的聶衛平代表北京,一起參加了在成都舉行的全國少兒圍棋比賽。1973年,國家體委組建圍棋集訓隊,兩人都應召入隊,開始了朝夕相處的訓練生活。那時,他們經常在一起擺棋復盤,談經論道,但當時兩人都把對方當作師兄妹,彼此的關系真誠而純潔。
在和孔祥明談戀愛之前,聶衛平曾經喜歡過幾個女孩,但陰差陽錯地都沒有成功。那時,純情的孔祥明一直對聶衛平特別好,而聶衛平卻“身在福中不知福”。后來,在棋友有意無意的撮合下,聶衛平終于發現身邊這個默默關懷他的小師妹,竟是“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1980年,聶衛平和孔祥明結婚了。孔祥明以隊友和妻子的身份,全力扶持著聶衛平的圍棋事業。每次在擂臺賽之前,她都鼓勵聶衛平一定要敢于贏日本超一流棋手,那時中國棋手還沒有戰勝日本超一流棋手的記錄。而壓力頗重的聶衛平卻不敢有奢望:“即使我不行,還有我的學生呢,早晚會有人戰勝日本棋手的。”孔祥明激動地反駁他說:“不對,你能完成的事業,為什么要留給后人呢?你有能力把棋下好,什么樣的日本人你都能贏。”
這是一句讓聶衛平刻骨銘心的話。從此,聶衛平的棋藝如青云直上,他戰勝過所有現役日本超一流棋手,被國人奉為“棋圣”。
1981年,他們的兒子降生了。聶衛平給孩子起名為聶云驄,意思是云中的駿馬。孔祥明賢良而聰慧,不僅在圍棋上不讓須眉,已晉升圍棋八段,接連三次獲得全國女子圍棋冠軍,而且在家庭生活中更是獨當一面。她勤儉、善良而體貼。那時,聶衛平和孔祥明美滿的家庭生活、順利的圍棋事業,令人羨慕不已。
不過,用聶衛平的話說,他們二人婚姻的“漏算”,是兩個人的個性,或者說是兩個人的興趣愛好。聶衛平喜歡打橋牌,經常把朋友召到家里來打,有時還邀請幾個要好的女棋友過來對弈,對此,喜好安靜而又敏感的孔祥明甚為反感;聶衛平喜歡足球,而孔祥明更喜歡像花樣滑冰、藝術體操這類柔美的體育項目,她經常拒絕陪同聶衛平去球場看球……兩個人彼此互不相讓,矛盾在逐漸激化。
那時,作為名人夫婦,聶衛平和孔祥明經常被當作模范夫妻的典范,在報紙上宣揚,而當時正是他們關系最緊張的時候。兩個在人前恩愛,而私下里卻劍拔弩張,幾乎鬧到離婚的地步。有一次,喜好橋牌的鄧小平請他們夫婦吃飯,一開口就說:“小孔是我們四川姑娘,好樣的。”聶衛平看在鄧老爺子的面上,還哪兒敢鬧離婚啊。
客觀地說,孔祥明作為圍棋冠軍,無論是棋藝還是人品都是出類拔萃的,但她堅強而自尊的個性,卻讓聶衛平這種品性隨意的人吃不消了。有一次,在一個宴會上,當主持人介紹說“這是聶衛平的太太”時,孔祥明馬上站起來更正:“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孔祥明。”這令聶衛平尷尬不已。
兩人關系最緊張的時候,是在當年和林海峰爭奪“富士通”冠軍,以及和曹熏鉉下“應氏杯”時。比賽出發以前,兩人還在因為一些瑣事爭吵不休……這自然影響了比賽的成績,這以后,孔祥明開始向聶衛平提出離婚,但聶衛平在心里對孔祥明心存摯愛而且考慮到社會影響,所以,他一直不同意離婚。
而真正導致孔祥明和聶衛平離婚的原因;是聶衛平認識了歌唱家王靜。后來王靜懷孕了,而且感情細膩而執著的王靜非常愛聶衛平,想保住和自己心愛之人的愛情結晶,在這種難以平衡的情況下,聶衛平終于提出離婚。
孔祥明對此早有思想準備,她很平靜地接受了。她提出把兒子帶走,并希望聶衛平幫他們母子做好去日本的安排,聶衛平傷感地說:“小孔,我們夫妻一場,即使你不說,我都會把你和兒子的生活安排好的。”孔祥明非常善良而且要強,在經濟上,她對聶衛平沒有提出一點要求,就連當時比賽的獎金,雖不多,她都不要,如數還給聶衛平。
當年孔祥明和聶衛平離婚時,遭到了家屬和各方人士的強烈反對。聶衛平的母親難過地對他說:“你怎么可以這樣?!”思想正統的母親,不能接受這種情感的變幻無常。殘聯主席鄧樸方特意把聶衛平找到他家,批評他太隨意了,堅決不同意他離婚。而國家體委領導伍紹祖和李富榮等人,更是找聶衛平反復做著工作。包括萬里委員長一直在過問他們夫婦離婚的事。而姜昆說話最絕:“原來你老聶也是人啊,我們都以為你不是人而是圣呢!”。
其實,名人也和普通人一樣有著七情六欲、紛繁復雜的家事和糾纏不清的情感瑣事。他們在面對情感的沖突時,也會有和常人一樣的痛苦和無奈。和孔祥明離婚后,聶衛平就和王靜結婚了,幾個月后,他們的兒子降生了。王靜是個賢妻良母,她對聶衛平和孩子都傾注了極大的心血。但由于兩個人的交往圈子不同,兩人在各自的領域里又都格外杰出,誰也不愿作為家屬陪伴對方出現在各個場合,所以時間長了,兩人個性上的差異盡顯出來,幾年后,聶衛平和王靜最終還是分手了。
十年的同甘共苦,十載的相依為命
在20世紀70年代末,孔祥明作為中國女子圍棋第一人橫掃日方七名棋手,終結了日本人獨霸女子圍棋的時代。在日本人心中,孔祥明是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女俠,她的芳名幾乎家喻戶曉。因此,當她只身到日本開始新生活時,一些好心人的幫助讓她感受到了什么是賓至如歸。加戶守行,這位因圍棋而與孔祥明相識的日本官員,力排眾議,在他管轄的公立學校共濟組本部(相當于中國的教育部的一個司)中,為孔祥明特設一個“圍棋指導員”的職務。而作為日本圍棋元老級人物的滕澤秀行,也為她跑前跑后,并由日本棋院出具了一份“能力證明”。在多方的努力下,孔祥明終于在東京扎下了根。
這以后,孔祥明就在日本文部省就職,每天都教員工下棋。暑假時,日本各地有比賽或者圍棋活動,孔祥明都要外出去輔導學生。孔祥明非常清醒,對她而言這種輔導圍棋的工作,不能算是一種事業,只能說靠這個維生。
1992年3月,也就是孔祥明去日本整整一年以后,由于工作和生活基本穩定了,她將兒子接到了日本,并把兒子的名字改為孔令文。她白天教棋掙錢,晚上回家后就是做飯、干家務,還偶爾陪兒子下幾盤棋,講講棋譜。在孔祥明眼中,兒子是她的惟一,是她的寄托和驕傲。
在當時的日本學校,校風不太好,以強欺弱的事情時有發生。個子小的孔令文也沒能幸免于難,加上他不服輸的脾氣,當然也就惹事不斷。以至于在孔令文生病的時候,媽媽才聽到老師對他說出“安靜了許多”!這樣的評語。為此,孔祥明成了學校的常客,并被迫搬了三次家。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過多的磨難也讓孔令文漸漸成熟,在孔令文上中學二年級時,有一天很晚才回家,看著他一身的泥士和臉上的血跡,孔祥明逼他講出了實情。原來,在放學的路上,他看到三個男生欺負兩名女同學,當即上前打抱不平,結果寡不敵眾,挨了頓打。孔祥明心痛之余,表示要去學校論理。孔令文則對媽媽說:“事情已經過去了,我自己以后會解決好的。”兒子的忍讓、大度和漸露的成熟,讓孔祥明感慨不已。
作為一個圍棋世家,父親是九段棋圣,母親是八段巾幗,無論先天遺傳,還是后天環境,似乎都注定了孔令文與圍棋的不解之緣。其實孔令文從5歲起就開始學下圍棋,但生性好動的他,顯然無意去弄明白那黑白世界的玄妙。老師換了幾撥兒,還是沒有把他的心收到圍棋上來。
然而,異國的艱苦環境,加之對社會的初悟,年僅13歲的兒子看著媽媽整日為工作而奔波操勞,對她說了一句石破驚天的話:“媽媽,你如此辛苦,我不想讓你再為我操心了!我要當職業棋手。”
盡管他的這一想法遭到了媽媽、以及朋友們的極力反對,但這回孔令文似乎是鐵了心腸。母子倆爭論了整整一個夏天,孔令文異常固執,據理力爭,媽媽無奈只好妥協,擔提出了一個條件——“媽媽再陪你幾年,若18歲當不上職業棋手,你就該承認自己沒這個才,就必須答應回國上學。”
有道是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在此后的九個月里,自知壓力大的孔令文好像變了一個人,用媽媽的話說就是“從來沒有這么安心過”!每天,他要坐兩個小時的車去圍棋學校上課,并且拋棄掉所有的愛好埋頭于棋譜中。
就這么經過了九個月的努力,在次年舉行的定段賽中,三十多名棋手為爭奪三個進入專業初段的名額展開了激烈的廝殺。對手們均是些在日本當地有著多年棋齡的高水平業余棋手,而孔令文卻是一個真實棋齡還不足一年的中學生。不過,有一點是別人沒有的——他是中國圍棋兩位風云人物的“結晶”。也許是與生俱來的天分,也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孔令文在眾多好手的夾擊中,過關斬將,脫穎而出,奇跡般升入專業初段,成為日本棋院的一名職業棋士,這也就意味著,16他有了工作,正式步入了社會。
1999年8月,孔令文升入二段;兩年之后,晉升為三段。在事業上,雖然說不上是飛黃騰達,但也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由于聶衛平在圍棋上已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孔令文想要超越父親恐怕不現實。但是,他知道下棋是件苦差事,況且他也是看著媽媽如何走過來的,最終結果如何,只有看他自己的努力了。
對孔祥明來說,在日本的這11本應是向事業巔峰沖擊的大好時光,本應該享受成家立業之后的天倫之樂,但她卻孤身一人攜子在異鄉為生存而搏殺。這期間,除去一都、兩府、一道不說,她幾乎走遍了日本所有的縣。當她向日本棋界辭職回國的時候,在“公立學校共濟組本部”為她出具的證明上,寫著外出89記錄。如此艱辛,為的就是將兒子撫養成人。
父母的情感糾葛漸息,父子的血脈相連不斷
在孔祥明帶著孔令文去了日本之后,聶衛平和母子二人聯系并不多,可是,這并不妨礙聶衛平對兒子的那份關切之情。
孔令文從自己幼時學圍棋的那種漫不經心,到最終選擇了圍棋作為自己的職業,一切都源于他的心誠所至,聶衛平和孔祥明一樣,尊重孩子的選擇。在孔令文十幾歲的時候,聶衛平曾經對孔祥明建議,讓孔令文到自己的道場來學棋,可是因為孔令文自己希望留在母親身邊,而最終沒有成行,至今聶衛平還是覺得,如果自己親自指點,兒子應該在中國圍棋界有一方天地。
因為聶衛平的日程總是安排得滿滿的,所以他很少和遠在日本的兒子聯絡,為此他有著深深的內疚。不過,只要有機會去日本比賽或者訪問,聶衛平總會和兒子見上一面。可是隨著孔令文日漸成長,和所有的父子一樣,因為少有時間溝通和交流,他們之間的心靈距離越來越大,這種距離幾乎沒有彌合的機會。面對聶衛平的簡單問候,孔令文更愿意與聶衛平同行的中國朋友在一起。父親在孔令文的心里,越來越清晰地成為沒有溫度的一個符號。
談起父母的感情糾葛,已年滿20孔令文并沒有回避,“父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了,對于父親當年的所為,我心里到現在都有看法,但我理解他。”
雖然聶衛平和孔祥明已經離婚好多年了,但作為事業上曾經攜手共進的搭檔,他們在圍棋上仍是默契不已。孔祥明在日本奮斗的這些年,經常會回國參加一些比賽,他有個男搭檔,而聶衛平有個女搭檔,他們經常冤家路窄,碰到一起賽混雙。每每這時,聶衛平總是一步緩棋輸給了孔祥明,他暗自長喟,面對孔祥明,自己就是下不了狠著啊。畢竟悠悠情思,剪不斷,理還亂。
傷感已隨日月漸逝,幸福的候鳥終于歸巢
孔祥明回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的生活方式十分低調。曾經的輝煌在她看來已成過去,眼前就是享受生活給予的快樂。讓她欣慰的是,丈夫對生活的態度與她如出一轍。孔祥明的第二任丈夫,是四川大學哲學系的教授。記得當孔令文聽說媽媽要結婚時,他睜大了眼,?心,下半生再也不離開中國了。
不過面對年輕棋手的稱霸棋壇,孔祥明顯然已力不從心。孔祥明對朋友開玩笑說:“我現在已處在下崗時期。由于身體多病,再教棋顯然是誤人子弟的。”她只想干點圍棋的普及工作,或者有心情時,寫寫關于棋界方面的文章。有著愛情滋潤的孔祥明,已甘心做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相夫教子,享受人生。
當然,畢竟圍棋伴隨了她近三十年的人生歷程,說放下也并不容易。前不久,在“蜻蜓文具杯”女子職業圍棋賽上,孔祥明和華以剛先生聯手大盤講解,中央電視臺現場直播,這是孔祥明赴日之后,首次在電視上露面。對此,孔祥明說:“做華老的助手,大盤講解,在圍棋世界里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這個我還能勝任。”畢竟,圍棋曾是孔祥明生命的全部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