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歌迷綁架了大歌星

海　妮

2001年5月，浙江某市警方破獲了一起綁架歌星案。讓警方頗感意外的是案犯竟是一個不足十八歲的高中生，更令人深思的是這并不是一起通常意義上的劫財劫色案，案件的起因居然是源于對偶像歌星的狂熱崇拜……

歌星成了寄托情感的偶像

那名高中生名叫趙曉銳。案子破獲后，學校對趙曉銳的過激行為感到十分震驚，因為在老師和同學們的眼里，趙曉銳是一個極其內向而靦腆的學生，平時即使和女孩子說話都會不好意思，甚至羞得滿面緋紅。雖然學習成績平平，但基本上是個循規蹈矩的學生。

上初中的時候，趙曉銳的父親離異。起初他是隨母親生活，母親改嫁后，他又被送至已另組新家的父親處。那個繼母自私吝嗇，視趙曉銳眼中釘一般，常常對他冷眼相對，家里整日籠罩著濃濃的火藥味。最后趙曉銳實在無法在仰人鼻息的環境下茍且偷生，只好投奔年邁多病的外婆，蜷居在狹窄的小平房里，與外婆拮據度日。

趙曉銳還未成年的心已被輾轉流離、寄人籬下的經歷傷得千瘡百孔，性格也隨之變得更加孤僻。

1999年，相依為命的外婆去世后，小平房里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趙曉銳。父母親各自有家庭拖累，難于更多地顧及到他，只是偶爾想起他，來小平房扎一頭，扔下點生活費，算是盡到一點為父為母的義務，之后匆匆離開。

沒有溫馨的家，沒有噓寒問暖的親人，甚至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趙曉銳孤苦無依的日子惟一的精神寄托就是聽流行歌、關注自己喜愛歌星的動態。他寧愿頓頓以方便面裹腹，．也要把原本就不充裕的生活費一分一厘積攢下來，統統買成音樂碟片和盒帶，小屋里到處堆積著這些東西，四壁也貼滿了歌星的照片和海報。

趙曉銳每天專注于在娛樂報刊和電視節目間搜集歌星的消息，如饑似渴，時間久了，竟對每一位歌星的生辰、履歷直至演唱風格了如指掌，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超級歌迷。那間小屋也終日充斥著震耳的流行歌聲，他沉醉其中，忘了生活的凄涼和孤獨。

高的一時候，趙曉銳狂熱地迷戀上了歌壇新星林萱萱。

林萱萱是一個長相清純的歌壇新秀，歌喉婉轉清脆，是少男少女的新崇。趙曉銳為她著迷還有一個特別的原因，那就是林萱萱的相貌酷似他曾暗戀過的一個女同學。那時他還是個情竇初開而又對情懵懂未知的少男，他抄下了一首情歌的歌詞送給那名女同學，以表白自己的心跡。未料，卻引發了軒然大波，那個女生不僅當眾給了他一記耳光，還把他的信交到老師手里。老師在全班人面前狠狠地教訓他：“平時看你老老實實的，怎么一肚子骯臟的念頭!”趙曉銳還被老師揪到講臺上整整罰站了一天，同學們竊竊的訕笑讓他無地自容。放學后，羞愧難當的他跑到江邊，想跳下去一死了之，卻終因缺乏勇氣才打消了危險的念頭。自那次重挫后，他變得更加自閉乖戾。

甜妹子歌手林萱萱剛從歌壇脫穎而出，就立刻成了趙曉銳最為追崇的偶像。喜歡她的歌，喜歡她清純活潑的外貌，更重要的是在這個與暗戀過的那個女同學有著酷似外形的女歌星身上寄予了自己的未了情。因為對林萱萱的特別感情，其他歌星在趙曉銳心里黯然失色，那些歌星的照片統統被他從墻上撤下來，換成了林萱萱的大幅照片和海報，層層疊疊鋪滿了四壁。平時，趙曉銳努力在娛樂報刊的字里行間追尋林萱萱的最新動態。從一次對林萱萱的專訪中得知，她竟也是出自本市的同鄉人。趙曉銳驚喜之余，油然生出一種與林萱萱貼得更近的感覺，對林萱萱的崇拜更加地狂熱。有一次，為了參加林萱萱的歌迷見面會，他擅自曠課，擠上硬座火車，千里迢迢趕赴北京。歌迷見面會安排的小型演唱會上，趙曉銳第一次見到了心儀已久的偶像，激動萬分。在人群中他奮力揮動著手中的小熒光棒，高聲隨著林萱萱唱著一首首耳熟能詳的歌，縱情飛淚。

見面會結束后，門口堵塞著大批林萱萱的歌迷。趙曉銳靈機一動，混進了后臺口，果然見林萱萱匆匆出來，趙曉銳沖了上去，懇求與她合影留念，幸運的是，林萱萱不僅欣然應允，拍完照還在趙曉銳的衣服上簽下了大名。

為美麗偶像迷亂的生活而悲憤

合影和簽名的衣服被趙曉銳視若寶物般珍愛，他時常拿在手上輕輕摩挲著，幸福的暖流擊遍全身。在他心里林萱萱是世上最完美純潔的女孩子。這種暗暗關注一個人的感覺既踏實又甜蜜。可他對林萱萱超乎尋常的熱愛，漸漸由執著走向了偏執。

有一次，一家娛樂報對林萱萱的唱功有些微辭，趙曉銳讀到后氣憤難平，這無異于褻瀆自己的完美偶像，他把報紙撕得粉碎，連夜寫了一封措辭激烈的信給報社，提出抗議，說如若再出現不利于偶像的言論，他將聯合眾歌迷給寫報道的記者顏色看。

更過分的是當趙曉銳在娛樂報道中獲悉，另一位甜妹子型的女歌手在歌壇的勢頭直逼同類型歌手林萱萱時，他如坐針氈，深為偶像的前途憂慮。恰巧，那位女歌手要在上海開演唱會，聽到這個消息，一個邪惡的主意忽然涌上趙曉銳心頭。他緊急聯絡一些林萱萱的鐵桿歌迷，一同乘長途車奔赴上海。

一夜之間，那名女歌星鋪天蓋地的演唱會海報上統統被人用紅色馬克筆打上大大的叉，在女歌星的臉上還有醒目的“婊子”二字。

事后，趙曉銳在電視里看到對這件奇事的報道，竟然開心地哈哈大笑，渾然不覺自己這樣做是在滑向危險邊緣，反而感到能悄悄地為崇拜的偶像盡些力，是忠于偶像的“正義”之舉。

沉溺于對偶像的過分追崇，趙曉銳無心學業，學習成績節節后退，老師的斥責也未能使他警醒，反倒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對偶像林萱萱的迷戀原本只是趙曉銳藏在心里的情愫，沒想到不久之后，他會有機會與偶像近距離接觸，這促使他追崇行為的進一步升級。

2001年5月，趙曉銳偶然得知，林萱萱秘而不宣地返回了家鄉，他還探聽到林萱萱在“弄海苑”購得一套住宅。聽到偶像與自己身處一座城市的消息后，他非常激動，四處打探林萱萱的行跡，他無意攪擾她，只想偷偷地看看偶像。為了見到林萱萱，他逃學在外，盡夜蟄伏在“弄海苑”癡癡等候。

第二天，一輛紅色寶馬從趙曉銳身邊急馳而過，戛然停在“弄海苑”一棟樓房前，車里鉆出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戴著頂太陽帽，帽檐壓得很低，并且臉上還有一副大大的墨鏡。即便如此，趙曉銳也即刻認出了那個女人正是偶像林萱萱。終于等到偶像，趙曉銳因為過分激動而熱淚盈眶。

從發現林萱萱那刻，趙曉銳便萌發了更多了解偶像的強烈愿望。正值畢業考試復習期，可他卻照樣曠課離校，悄悄尾隨在林萱萱的后面，默默注視著偶像。而林萱萱對此全然不知。

跟蹤進行到第四天，趙曉銳出乎意料地發現了林萱萱的一些丑惡隱私，令沉醉在自我小天地間的趙曉銳傷心不已。

那天晚上，趙曉銳打車一路跟著林萱萱的紅色小車。后來車停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巷子里早已候著一個人。車上下來一個林萱萱的隨從，詭秘地四下張望一下，用錢從巷子里的那人手中交換了一包東西，之后那人迅速離去。

趙曉銳從墻角向車內張望，他的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幕讓他驚愕的情景。林萱萱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包東西，全然不顧地吸食著。雖然趙曉銳是個涉世不深的中學生，可從林萱萱的舉動中他還是清晰地意識到林萱萱竟然是在吸毒。那一刻的震驚，使幻覺中純潔無瑕的偶像轟然倒塌，他覺得心都跟著碎了，失落和傷心讓淚都落了下來，他差點沖過去阻止她，可她的車一轟油門開走了。

趙曉銳趕緊招了一輛的士，尾追著林萱萱的車。那輛車馳往機場。混跡在機場大廳的人流中的趙曉銳看到，喬裝過的林萱萱在出站口迎出了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們熱烈擁抱，其狀甚是親昵。趙曉銳從電視里的一些新唱片發布會上看到過這個男人，他正是林萱萱唱片公司的老板章賢良。老板與麾下的歌手因工作關系密切接觸并不是很特別的事，所以趙曉銳沒有在意他的出現，趙曉銳只是一門心思地尋找時機，向她表達一個歌迷的愛，請他自律自重。為了找到合適的機會，從機場出來，趙曉銳不辭辛苦地繼續跟蹤林萱萱一行。

勸諫不成，憤而囚禁了偶像

趙曉銳悄無聲息地隨林萱萱回到了“弄海苑”，在夜色的遮掩下趙曉銳避開巡邏的小區門衛，從矮柵欄處爬進了住宅小區，躲在林萱萱門邊的一片灌木叢里。

透過落地窗，他看到章賢良坐在一間臥室的椅子上看著報。一會兒，林萱萱披散著剛洗過的長發走進來，徑直坐在章賢良的膝上，章賢良扔下報紙，兩人熱吻在一起，后來窗簾被拉上了……

窗外的趙曉銳一時間蒙了，此刻的林萱萱不再是他心里的那個純情爛漫的美麗女孩，而像是邪惡的小妖女。他覺得自己一腔純真的感情受到了致命的傷害，他蹭地跳出來，撿起一塊石頭就要朝玻璃窗砸去。突然屋里的一對男女不知為何爭吵了起來。

只聽林萱萱質問章賢良：“什么?你今天剛來，明天就要回去?是不是為了去會她?”

章賢良辯解著：“哪里，我手上一大攤子事，哪有時間在這里閑玩?”

林萱萱憤恨地說：“什么沒時間，你陪她去日本玩就有時間啦。”

章賢良口氣不耐煩起來：“萱萱，我看你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不是我捧你，你現在還是個一文不名的小卒子?你有什么權利限制我的自由?你再鬧下去我今晚就走!”

聞聽一席言，林萱萱把手里的椅墊狠狠砸向章賢良，哭哭泣泣地穿好衣衫，賭氣地說：“既然你這么不在乎我，咱們的關系到此為止吧。”說完拉開門沖出來，揮淚跑出了小區。

夜已深了，趙曉銳擔心林萱萱，翻過墻跟出去打算為她“護駕”。可穿過了附近的幾條馬路，漆黑的夜里卻不見了林萱萱的蹤影。正當他愣神間，不遠處傳來了林萱萱尖厲的呼救聲。趙曉銳一驚，急忙循聲而去，他看到偏僻的街角上兩個男人正在對林萱萱動手動腳，林萱萱極力掙扎著呼叫著。趙曉銳心血往上涌，大喝一聲：“住手!”那兩人見有人過來，撇下林萱萱慌慌張張逃走了，而林萱萱因驚嚇過度竟昏厥了過去。趙曉銳抱起她，飛奔至繁華路段攔上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脫口報出了自己家的地址，他實在不愿把林萱萱交給那個令他討厭的老花花公子。

林萱萱醒來時，已躺在趙曉銳的小屋里，耳邊傳來自己甜美的歌聲。想起剛才那一幕，知道眼前這個臉帶稚氣的男孩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嫣然一笑，說了聲：“謝謝你了，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趙曉銳訥訥地報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有了一種恍然在夢中的感覺，既興奮又羞怯地不停搓著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林萱萱在枕邊看到了一個精致的小相框，里面正是那次在北京她和趙曉銳的合影。林萱萱笑著說：“我想起來了。”從床上跳起來，她仔細看著墻上自己的照片及小屋里堆放的唱片。作為一個名歌星，因這次特殊的機緣，林萱萱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一個歌迷對自己的熱愛，心里很是感動。她轉過身對趙曉銳說：“曉銳，謝謝你救了我，也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支持，真的謝謝你。”接著她又用一種俏皮的口氣說：“從現在起，我們是朋友了，不管是拍多少張合影還是簽多少個名，我都答應你。”

趙曉銳因超常的激動而雙頰通紅，他鼓足了勇氣說出了憋在心里一晚上的話：“我只有—個請求，請你不要再吸毒，還有就是請你離開章賢良那個壞男人。你是屬于歌迷的，你是我們心中純潔的偶像。為了歌迷的愛，請你……”

沒等他說完，林萱萱已是臉色大變，她厲聲打斷了趙曉銳：“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

趙曉銳直言坦白了自己的跟蹤之舉。林萱萱勃然大怒：“你有什么權利跟蹤我，探聽我的隱私?!”

“不!那不僅僅是你的隱私，你的行為應該對愛你的歌迷負責!”趙曉銳情緒激動地大喊了起來。

看到趙曉銳青筋暴突，神情激憤的樣子，林萱萱突然覺得這個救了自己的男孩兒有些怪異，她覺得應從這里盡早脫身。她改變了態度，敷衍地說：“好吧，我會尊重歌迷意愿，絕不再吸毒，也會與章賢良保持距離。”說著邊走近門，正要打開門，趙曉銳伸手攔住了她；“我請你現在就寫一封與章賢良的斷交信，并寫一份不再吸毒的保證書，我會送你回去的。”林萱萱失去了耐心，大聲喝斥了起來：“你一個小屁孩知道什么?我來告訴你吧，我十七歲闖北京，在歌廳混飯吃，被歌廳老板騙得吸上了毒，欠了一屁股的債，不是章賢良救我出火坑，我現在命都難保，離開他，我就是一錢也不值的東西。你醒醒吧小子，我并不是你這個小男生幻想里的小仙女……”

“我不想聽，別再說了，你騙我……”林萱萱所說的殘酷現實打破了趙曉銳美麗的夢，這個夢是他凄苦生活中的惟一寄托，他無法承受幻滅的痛苦，發瘋一樣喊了起來，頭不停地撞擊貼滿林萱萱照片的那面墻。可林萱萱還在不停地說著她的故事，趙曉銳只想讓她停下。他撲過去，緊緊地捂上她的嘴。林萱萱看到他猩紅的雙眼，嚇得尖叫起來。趙曉銳慌了，撕下一條膠帶連粘帶纏地封牢了她的嘴。林萱萱驚恐地瞪大了眼，用雙手撕扯膠帶。情緒失控的趙曉銳干脆把她的手也反剪著綁在后面。做完這一切，趙曉銳看著自己竟把曾經仰慕不已的偶像弄成這副樣子，傷心地癱軟在地，他跪在林萱萱面前失聲痛哭：“我沒想對你這樣，我只想好好和你談談，唔唔……”

趙曉銳許諾，只要林萱萱寫了斷交信和保證書，他一定放她走。憤慨不已的林萱萱對他的要求以怒目而回應。在兩人的對峙中，天蒙蒙亮了，疲憊之極的趙曉銳蜷縮在地上睡著了。

綁架鬧劇終了，追星的狂舉引人深思

第二天趙曉銳神志清醒了許多，他為自己沖動之下做出的事多少有些后悔，他曾猶豫著想把林萱萱放回去，可又擔心林萱萱這般回去會故技重演，如此他的一番努力豈不是前功盡棄?他撕開林萱萱嘴上的膠帶請求她寫他要的東西，氣急敗壞的林萱萱啐了他一口唾沫，然后罵聲絕不：“你這個小變態，快放我回去……”嚇得趙曉銳只好再次封上了她的嘴。

對峙到第三天，林萱萱的毒癮突然發作，開始她還想硬撐著，最后倒在地上渾身顫抖。驚慌失措的趙曉銳連忙撕掉她嘴上的膠帶；解開她手上的繩索。意志崩潰了的林萱萱已無心抵觸，表示一切愿照趙曉銳的要求做。林萱萱雙手顫抖地寫下了保證書和斷交信。

趙曉銳如獲至寶，首先把那封寫在化學書封皮背面的斷交信，按照林萱萱提供的地址寄給了章賢良。

而林萱萱此時已是嘴唇泛白，躺在地上激烈地翻滾。實質上還是個孩子的趙曉銳早已嚇得陣腳大亂，哇哇地哭了起來，他跑到街角一家診所叫來了一位醫生，醫生對毒癮發作的林萱萱也是束手無策。但語無倫次地趙曉銳讓醫生疑竇叢生，離開后馬上撥打了110。

警方的到來，結束了一場綁架鬧劇，林萱萱被送至戒毒所強制戒毒，而趙曉銳因非法囚禁林萱萱被警方拘留。發人深思的是，趙曉銳始終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他說他的一系列行為完全是出于對歌星林萱萱的熱愛。趙曉銳案雖然僅是極端化的個案，但它卻引發了媒體對規范引導青少年“追星族”行為的探討。

(文中歌星為化名，本文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

(責編江有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