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比照,永遠得不到真切的答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如果沒有拂曉,無所謂黃昏;如果沒有光明,無所謂黃昏。如果沒有李昌鎬,我們無法知道圍棋世界冠軍究竟可以多么年輕。1992年1月27日,“少年姜太公”李昌鎬五段在第三屆東洋證券杯世界圍棋賽決賽第五局執白一目半勝出日本超一流棋手林海峰,成為世界上最年輕的世界冠軍,其時只有16歲。
如果沒有李世石,我們無法知道獲得圍棋世界冠軍的段位最低可以是幾段。2002年8月3日,李世石在第15屆富士通杯決賽上擊敗劉昌赫,沖擊頂峰成功,盡管是執白半目險勝,但去年小李在LG世界棋王賽上被李昌鎬超級逆轉的過程說明李世石擁有世界冠軍的實力,而這次又成功克服心魔,成為世界棋壇新一代的旗手人物!當然,李是一個三段的棋手,也是旗手。
從李昌鎬到李世石,從昨日的大李到今日的小李,目睹十年棋壇之段位種種怪現狀,輕運一口氣,齊小俠說:段位(賽),已經走到它的黃昏時期,接近于黑暗的狀況。直白地翻譯轉化,就是段位(賽)已經進入病危階段,瀕臨死亡!
這是一個不容質疑的結論。如果你還有懷疑,請看小俠下面的論證文章。如果看完還懷疑,小俠就懷疑你的智商。
李世石該被授予幾段?
有史以來最有力量的大棒朝我們揮來!這一招叫做“暴風驟雨”!
韓國《朝鮮日報》在李世石奪得富士通的世界冠軍后,發表署名文章,發出一記很有力量的棒喝:李世石該被授予幾段?
按照李現在的水準,當然應該被授予九段,韓國棋迷的調查有近80%的人認為韓國棋院應該破格授予李世石最高段位九段,還有12%的人認為先過渡一下,授予六或者七段,等到以后再授予九段,還有一小撮棋迷認為根本就不應該獎段,因為李世石沒有參加升段賽,就應該公事公辦。這個坊間的調查很有意味,因為其中沒有關于技術方面的爭論,也就是說幾乎所有的棋迷都認為李世石達到了現在標準的九段水平,但是里面有著各種價值觀、人生觀在激烈地打架。好玩得很。
李世石1995年入段,1998年二段,1999年三段,從2000年開始拒絕參加升段位,口號是“段位根本無法表達棋手的真實水平”。如果李世石堅持參加段位賽,現在起碼是五段了,也不會破掉李昌鎬的五段最低段位奪世界冠軍紀錄,但李世石以杯葛段位賽的形式貫徹他的圍棋觀之一面,令人敬佩,但也容易招致非議和白眼。如果強勢集團中的當政人物一意孤行,就給你李世石小鞋穿,小李也沒有辦法。19歲的三段世界冠軍小伙子,如果你不參加升段賽,就當你的一輩子三段棋手吧!
但是這種一意孤行者,不可能將自己的思維貫徹到底。因為李世石實在突出,因為世界棋壇有破格獎段的大量先例,讓李世石三段一萬年,顯然太搞笑,也顯得操作者過于愚昧。但是如果順昌民意,將李世石從三段火箭升空到九段,不是不可以,但這非常需要勇氣,因為如此的升段幅度在世界棋壇上還是沒有:在中國,江鑄久因為1984年首屆中日圍棋擂臺賽五連勝從七段被擢升為八段,今年古力和徐瑩受益中國圍棋協會新規定分別從五段和三段被批升為七段和五段;在日本,石田芳夫因為囊括名人和本因坊被日本棋院一致通過由八段自動晉升為九段;在韓國,1996年,韓國棋院將兩位世界冠軍李昌鎬七段、劉昌赫七段雙雙跳批為九段。
如果一夜之間,李世石三段的名牌被換成李世石九段,那么你能想象驚愕千萬重,爭議不是一點點。歷史上最高的跳段最多不過兩段,而李世石如果一口氣連跳六段,并且是從低段格的三段跳到高段格的最高段,那無異于世界棋壇的大地震。李世石從獲得2000年韓國最優秀棋士賞以來,用一連串的組合拳打得韓國棋壇和世界棋壇暈頭轉向,傻子才說李世石沒有九段的水準。或者說,那么多的人都是九段,說李世石具有九段的水準是毫不為過的,何況他現在又有世界上創辦最早的富士通杯世界冠軍作為護身大旗。
真正的問題不是什么資歷,也不是年輕,嫉妒不要緊,紅眼病都很容易治,問題的關鍵出在這里:如果把李世石三段一下子提升到九段,不是肯定了他不參加段位賽的特立獨行之舉嗎?無形之間不是說明段位賽認可的段位根本不足以標明水平了嗎?像李世石這種段低但具有高段水準的小伙子在韓國很多,如果開了這個口子都效仿小李不參加段位賽,都等獲得國內或者國際頭銜后被擢升,那升段賽還有什么意義,不成了無能和平庸的代名詞了嗎?
韓國棋院面對多項國內頭銜得主、一項世界冠軍得主、但只有三段的李世石一籌莫展,面對19歲少年極度顛覆段位順序和段位象征,韓國棋院進入艱難的選擇之中:是就此擢升他為九段,還是任由這個不參加段位賽的三段少年出沒在國內國際的高點上,或者是其他什么折中的選擇呢?
頭疼。
段位賽完全可以消失
李世石三段縱橫國際,完全是對段位(賽)的一種莫大羞辱,完全說明段位賽可以光榮完成歷史使命,壽終正寢。
《橋本宇太郎圍棋世界》這樣敘說日本戰前升段賽(大手合)的地位,“所有棋士皆視升段為‘最高目標’。在極為嚴格的升段規定下,為了升段,棋手們都經過無數次筋骨欲碎般的磨難。久保松勝喜代曾著有《苦斗十三年》一書,描繪了他從六段升為七段費時十三載的艱苦歷程。當然,歲月蹉跎受煎熬的絕不只是久保松一人,此類事例不勝枚舉。橋本宇太郎就是一例,他從四段升為五段大約耗費了7年的寶貴時光。由此可見,段位的崇高權威是高超技藝久經磨礪的產物。相比之下,報社舉辦的‘新聞棋戰’只不過是圍棋表演賽而已,用昔日德川幕府時代的語言來說就是逢場作戲的‘應酬棋’,如果用相撲來做比喻,那么升段大賽就是力士們參加正式定級的‘本場所’比賽,而‘新聞棋戰’則相當于地方巡回表演。”
同樣是這本書也描述了段位賽權威的沒落,“如今棋界早已發生巨變,最高段的九段在日本棋院與關西棋院共有60名之多,而八段和七段相比之下卻少得可憐,形成了一座倒置的金字塔。如此寬行易取的段位制度使其本身喪失了權威性,甚至有位八段棋士嘲諷道:‘那樣的九段叫人害臊,我可不想當啊。’于是不再去參加升段大賽而甘愿停留于八段。從1961年開始,這種‘段位通貨膨脹’急速地發展起來。如今,各大報社舉辦的名銜戰已發展成為最高競技舞臺,升段大賽的主要地位被取而代之。這些棋戰有巨額獎金和豐厚的出場報酬,顯示出迷人的魅力,因而成為當今棋士競相追逐的目標。并且,這些新聞棋戰不論段位高低,一概以分先對弈,于是越發增強了人們對段位權威的藐視。”
《橋》中的這兩段話再好不過地描摹了段位賽地位的變遷,而由于此書成書還在十幾年前,發展到現在,人們豈止是對段位(賽)權威的藐視(這種說法的背后還潛藏著認為其是權威的意識),人們已經是厭棄段位(賽),認為其根本不是權威,根本不足以表達棋手的真實水平。今年在杭州舉行的段位賽,下到第八輪,國字號棋手中只剩下孔杰一人,其他人都退出比賽備戰三星杯了,而孔杰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他不需參加預選賽……正如《橋》書中所說的,當今的現代新聞棋戰(杯賽)已經成為棋手最愿意追逐的目標,而形同雞肋般的段位賽越來越無同輕重。加之最近10年風起云涌的世界大賽沖擊,“后宮粉黛三千”,段位賽已經成了不知排位多少的偏妃,幾乎沒有人再去寵幸,當然如果實在是“一時需要”,另當別論。
也許你說李世石是個特例,是個天才,是個極端的例子,但如果你諳熟三國棋壇的狀況,你不得不承認,韓國棋院上面碰到的難題其實也是世界性的難題,只是難度大小不同而已。關于段位與象征功能符號嚴重扭曲以及段位賽是否可以取消,其實是個由來已久的問題,也就是說病了好長時間,但到時下,隱瞞下去已經沒有必要,就應該發出病危通知,死也要死得光明正大,否則死不瞑目最痛苦。
從三國范圍看,其實都已經不再需要舉行段位賽。當然,對于起點之初的定段賽還得保留,這也是進入職業圈的根本前提,否則以什么途徑來決定入段呢?但進入職業圈后,即使是職業初段也不需要再參加什么所謂的升段賽,只有如此,才能徹底根除現存段位的極大弊端,使段位名至實歸,讓棋壇的秩序清晰明快起來。拿中國的情況來講,取消升段賽,代之以相對先進很多的等級分來確定段位,無疑是目前最合理的途徑。因為等級分是綜合一年各項比賽的積分,最能考察棋手相對穩定的水平和狀態,如果確立一套科學合理的公式,確立折算成段位的合理標準,將比段位賽測評段位科學得多。
段位賽從今日之看,起碼有兩大之弊。其一,現在職業棋戰賽事很多,段位賽只是其中之一項,就以一項賽事的臨時發揮來決定段位,太過于草率,也不科學。棋手狀態有高潮有低潮,拿十幾天的比賽決定一個人的段位頭銜,非常可笑,當然應該是一段時間(譬如說一個季度、半年、一年)更能全面考察實力。其二,也是最關鍵的原因是,啟蒙于賽事荒蕪階段的段位賽根本無法與時俱進,已經完全淪落為這個時代的落后產物。以前的段位賽一段一段地打,是圍棋咨訊、教學手段、高水平賽事眾多、周圍環境拉動等因素還處于低級階段的產物,而現在的圍棋大環境,咨訊發達,教學手段先進,周圍環境盡是世界上最好的頂尖高手,高水準比賽比比皆是,只要有天賦,愿意拋灑青春與汗水,棋藝進展速度就可以突飛猛進,其進步速度完全突破原來用一段一段標量的現存段位賽制度,并且兩者之間的沖突越來越大。
三國棋壇,這個問題莫不如此。
保守的,還是休克的?
1991年6月,俞斌在段位賽上升為九段,“晉升九段,可以說是每一位專業棋手的奮斗目標。這次杭州段位賽,我終于實現了自己多年的愿望,成為中國第10位九段棋手……成為九段,欣喜之情自不待言,但這并非我的最終目標。我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我會加倍努力,攀向高峰。”
2002年7月,同是在杭州,羅洗河成為中國第24位九段棋手,但他再也不會擁有當年俞斌升為九段時的那種興奮,因為九段已經不再極度貶值,難以擁有當年在人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僅日本目前的九段棋手就將近80名,早已失去最強者代名詞的本色象征意義。
所以,如果恢復棋道中最高段位九段的最高尊嚴,就要大大加高進入九段的門檻,雖然不必如日本戰前只有一位九段(名人)的唯我獨尊地位,但應確保九段是棋界最強者的地位。具體闡釋之,像中國棋院今年《關于獎勵升段暫行規定》中規定的凡獲得世界職業圍棋錦標賽冠軍的(含亞洲杯),一律晉升為九段,就是個不錯的措施——當然,如果要加大門檻,不如改為今后只有獲得世界冠軍的,才可以晉升為九段。其他八段、七段等以次類推,都可以要求用國際大賽、國內大賽的頭銜冠軍或者相應的成績來嚴格篩選。
小俠關于圍棋理想王國的一幕場景是:既然段位是曾經標量棋手水平的尺子,就要用段位來真正衡量出棋手的真正水平,所以要凈化目前的段位制度,取消升段賽,以穩定持續的戰績做為升段標準,允許一部分人先升起來,快升起來,這才是正常的競爭環境。要不就取消段位這個稱號,像一些項目沒有表面上的量化分級,但圍棋段位制是其最大特色之一,是對古風的品位制薪盡火傳,孕育著豐富的棋道精神,保留無疑是上策,但如果保留只是讓其徒有虛名其實是最大的浪費和踐踏。
曾經和現在一直有很多和稀泥的看法:不必對段位賽太較真,因為它打出來的段位代表曾經代表的高度,就像職稱一樣;段位賽對低段棋手還是有用的,因為是難得的比賽機會;段位還是有標尺作用的,基本能說明水平…..五花八門,泥沙俱下。
這些說法貌似有理很能迷惑人,但大謬不已,也正是因為此類傻得不能再傻的想法阻礙了取消段位賽的想法和實施的力度:圍棋打的最大一個品牌是高雅,九段是一個曾經非常神圣的稱號,所以要注重保護這種資源,寧缺毋濫。中國很多所謂從段位賽打出來的棋手曾經抵達過九段的高度嗎,他們有至少5年的頂尖表現嗎?所以首先就大大提高九段的門檻,讓你如果不是真把式,你就達不到這種高度。繼續之前的話題,如果再度累高九段門檻,凡獲得世界大賽三次冠軍(不含亞洲杯)以上者,才可以稱之為九段。對照一下,當今世界符合此條件的只有李昌鎬、曹薰鉉、劉昌赫,他們自然是世界最強者,沒有任何不妥。他們曾經代表了一個高度,現在還繼續在這個高度,也只有像這樣經過時間和戰績反復過硬打磨的棋手才是真正的九段,才配稱上九段。以此類推,其他八到二段,都有不同程度的戰績要求和時間考驗,如此以往良性循環,世界棋壇的段位順序才能夠彰明,才能夠有序。
一個極為痛苦的問題出現了,雖然是假設的,但可以想象其觸目驚心:還是拿中國的等級分說事,如果用它來作為定段依據,從具體的技術方面來說,既然有升段,就應該降段,否則真正的公正還是難以全面達到。是啊,應該降段,就像足球聯賽,A組打不好的就要降入B組,這也是競爭的本義。如果現在實施新的段位選拔制度,那么以前的段位是不是全部作廢,如果不作廢,新舊加在一起不是很混亂嗎?是的,最好全部作廢,當然還都是職業棋手,但是把以前的段位降格幾級,然后進行升降。當然,這主要是針對一線棋手而言。
小俠熱血澎湃地想:真是如此,該是中國棋壇的又一番新景象吧,趕超韓國應該有望了吧。但這種激進的“休克療法”實施的難度太多,也許會有些癡人說夢的味道。但世界已經進入全球化,中國已經加入WTO,世界圍棋乃至中國圍棋該拿出點大動作革故鼎新吧,整合段位既有關門面有利宣傳廓清人們的認知方式,對圍棋發展及鞭策都有莫大的鞭策。
也許現階段,用保守療法比較現實。像中國現在的段位賽加獎勵升段措施就是目前三國棋壇比較好的保守療法,但最好的療法還是取消段位賽,無論是用等級分還是用獎金排行榜,都比段位賽清明科學得多!肯定會有大量的抵觸,降段從段位賽開始不久就有提議和爭議,但多少年都未有動作可見利益集團的極力反對,輿論只是在空喊降段的口號,都未聽見樓梯響,遑論什么人下來?
但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圍棋改革如果不從改變現在暴露問題最大的段位始,還有多大的意義?希望,小俠下次會撰文會為取消段位賽,段位逐漸與實力出現和諧一致而歡呼。
我們等待著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