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歧視的農民和被掩蓋的貧窮

除了新疆少數民族之外，中國人大部分都是黃皮膚黑眼睛，所以“種族歧視”也無從談起，不過我們假設中國和美國一樣，有能力大量引入外國人移民中國，那么中國的“種族歧視”程度之高，也大概會位于世界前列。連我善良的母親都覺得黑人看了不舒服，就不要談我們的民族主義熱血青年們了，想當年南京某大學發生的非洲留學生和中國學生的暴力沖突，也讓人們感覺到了種族歧視的種子就埋藏在我們看似溫順禮貌的DNA中。

不過，在種族之外，中國的歧視無所不在。我畢業之后到無錫這座美麗的城市奮斗，“Gang Bek Nin”（江北人，指江蘇北部來的外來人口）成為我最先學會的無錫話詞匯之一。我一開始也是批評無錫同事不尊重人，而且我在沒有自己的獨立屋子之前是和一個蘇北民工合住一個宿舍。但當我的自行車被連續偷了5輛、我珍愛的書籍給同屋的民工弄得一塌糊涂之后，我不得不在心里對他們保持了距離。

“他們”是誰？在我那個環境中，我沒有足夠的信息去甄別“他們”的范圍，只好對周圍人約定俗成的指稱表示了某種程度的默許：那些到城市中打工但還沒有獲得穩定地位的蘇北民工。雖然有網友稱此為“理性歧視”，但我還是很慚愧有這樣和平等無關的想法。畢竟，受到多年文明教育的我，這種類似階級歧視的觀念還算是立場不堅定的小資的原罪。我有種預感，這種歧視不但不可笑，而且很可怕。

《河南人惹誰了》這本書講述了全國范圍的對河南人的歧視。我也聽過“董存瑞炸碉堡，最后喊的是‘不要相信河南人’”之類的段子。河南人所遭到的普遍歧視，其實來源于河南生意人的欺詐、河南民工的貧窮衍生的違法行為以及最新的河南艾滋病泛濫。當然也可以用“理性歧視”來解釋這樣的現象：一次次的被騙使得人們產生了對河南人整體的提防，不過我還是認為，對傳統農業大省河南及其人民的歧視，和無錫人對蘇北人的態度一樣，是對不安于自己命運的農民的歧視。

該書作者呼吁媒體自律、河南人自強，但是只要城鄉柏林墻一天不拆除，這樣的歧視根本無法避免，因為農民其實就是現代化的棄兒很難獲得可以使自己富裕的資源。我始終認為，全體中國人每天都在犯罪，因為每天都面對全國范圍的“準種族歧視”卻無動于衷。

《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揭示了一部分農民悲劇的現狀，指出作為中國十大階層中倒數第二階層的農業從業者，雖然有44%之眾，但卻很少占有社會、經濟和信息資源，僅在無業失業人士之上。不過奇怪的是，閉著眼睛就能想出的“金字塔模型”（越低層的人，人數越多），這個報告的研究者卻硬是不承認，卻用數據非常不清晰的什么經濟等級來證明中國正在逐步走向“橄欖型”中間階層壯大的社會，而且只把深圳等城市的個案數據刊登在報告中，卻恰恰忘了整個中國的總體數據，可能是擔心還是太像“金字塔”，影響報告的樂觀氣氛。

于是，樂觀在學者中繼續，歧視也在日常生活中繼續。但是請記住，歧視其實無法長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