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想象達坂城的石路、喀什噶爾的碧水藍天,就覺得新疆是美麗而又神奇的地方,令人向往。但是云山千萬里,新疆太遙遠。寒來暑往,半個世紀姍姍而逝,年過六旬卻幸遇去新疆旅行的機會,西出陽關,去尋覓孩提時期滋生的悠悠舊夢。
金秋九月,從阿爾泰山返回烏魯木齊,接到女兒問安的電話。幾千里外的女兒在電話中詢問:“去過達坂城沒有?”西部歌王筆下的達坂城,叩動著幾代人的心弦,一定要去。當我向新疆朋友表達這一心愿時,有人竟說:“那個達坂城有啥去頭。”我雖迷惑,卻沒有泄氣,堅持要去。
天氣陰冷,我們冒著風沙,駛向屬于烏魯木齊縣的達坂城鎮。汽車停在略顯破舊的柏油路邊,當我正在不知所以的時候,新疆朋友說:“到了。”
我疑惑地問:“到哪里?”
“不就是達坂城嘛。”
下車游觀,我不敢相信這就是憧憬半個世紀的達坂城。一位身穿西服梳著雞尾髻的年輕姑娘走過來。我問:“達坂城在哪里?”
“這就是。”姑娘操一口普通話回答。再看,還是小眼睛。
沒有石路,沒有西瓜,連一個維族男人也未進入視線。公路兩旁的建筑比較陳舊,或平房,或二層樓房,皆是內地小城鎮多見的式樣。邊溝外污物飄零,全無想象中的色彩。不遠處有幢四層樓房,那是達坂城鎮政府的辦公樓。在街口的一個院落內,看到了“達坂城姑娘”的雕塑,馬車夫的形象似回族,乘車的是一位維族姑娘和她的妹妹,看來這真是達坂城。
“感覺怎么樣?”新疆朋友問我。
我無言以對,朋友反而詼諧起來:“達坂城的姑娘遠嫁外鄉,連妹妹也帶走了!”
后來,在葡萄溝,在和田,在庫車,到處都能見到長辮子大眼睛的維族姑娘,要找個丑的反而不易,難道她們都來自達坂城?
我懷著說不清的心緒,離開了說不清的達坂城。夜幕中,汽車飛馳在返回烏魯木齊的高速公路上,我突發遐想,達坂城人為什么不可以修建一座游樂園式的達坂城,鋪上石路,種上西瓜,把“兩個眼睛真漂亮”的姑娘們再娶回來,讓亮麗的達坂城樂園迎接南來北往的客人,讓因唱《馬車夫之歌》而向往達坂城的幾代人都來圓夢?
在達坂城,我尋到了一個灰色的夢。
喀什是南疆第一大都會。進入喀什市,一切都很新鮮,環境優美,馬路整潔,建筑別致,遠望有山,近觀是水。始建于15世紀的艾提尕爾清真寺是當今中國規模最大的清真寺。始建于17世紀的阿巴克·霍加家族陵墓,群體嚴整,風格獨特,建筑別致。當地群眾將其與香妃的傳說聯系起來,直稱“香妃墓”。有關伊帕爾汗即香妃的故事也很優美,這又為喀什增添了浪漫的色彩。南疆的自然風光和民族風情盡在喀什,要感受南疆的綠洲文化,喀什無疑是最理想的地方。但是,我念念不忘的是喀什噶爾河。
當黃昏的風兒吹起,我獨自來到喀什噶爾河邊。河水是那樣清澈,碧綠而又泛藍,夕暉中,波光粼粼。開闊的河面上,不時泛起波瀾,一陣陣涌向岸邊,激蕩有聲。堤樹綿延,不見盡頭,夾岸小道,曲折遠去。我坐在水邊的石叢中,頓感世界空明,心無雜念,靈魂似乎已被凈化。如此美好的環境氛圍,足可以使人成佛。
伴著微微濤聲,悄吟《喀什噶爾》歌詞:“天上的顏色是藍的/喀什噶爾河水是清的/你不允許我要求/我向喀什噶爾跳下去。”跳下去,固然很浪漫。這樣的天,這樣的水,這樣美好的地方,連我這異鄉野老也流連忘返,當地的年輕人,即使得不到“溫柔美麗的姑娘”鐘情,果真跳下去,也實在可惜。
幾位維族姑娘嬉笑在喀什噶爾河畔的小道上,自在得如同無憂的天使,有頭巾,有花帽,間或甩起她們的發辮,多彩的衣裙迎風閃動。難道萬能的真主用最好的材料塑造了喀什噶爾的維族姑娘?
我從童年回憶和歌詞的意境中清醒過來,見紅日沉向西方的荒漠,喀什噶爾河水從天際的彩霞中流來,長河落日,分外迷人。喀什噶爾是歲月的河,是生命的河,她流淌在祖國西陲最美麗的地方,也流淌在各族人民的心中。
在喀什噶爾河畔,我尋到了一個藍色的夢。
在新疆省城,我詢問烏魯木齊河。老新疆們說,烏魯木齊河原來從市中心的紅山腳下流過,河水把烏魯木齊市劈作東西兩面。堤岸有茂林豐草,銀魚穿波,水鳥翔集,是省城一道迷人的風景線。后來,基于城市建設的需要,阻斷水源,填平河道,筑成一條縱貫南北的主干道,這便是現在的“河灘路”。
河灘路,我乘車往返多次,得知是烏魯木齊河故道之后,便專程前往,步游這條經歷滄桑變遷的大道。寬闊平直的河灘路,有八車道路面,連同兩邊的花壇及人行道在內,寬度足有百米。長條形的草坪、花壇、行道樹配置諧調,既典雅又有氣度,高樓毗連,車如流水,是整個烏魯木齊市建筑標準最高的大道。我置身于橫架河灘路的過街天橋上,仰望紅山塔影,俯視滾滾車流,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出“清清河水流不盡”的當年景象。繁榮壯麗的西部大都會充滿勃勃生機,但尋夢的我既看不到陽光照耀下的長河,也望不見云遮霧罩的天山,只有在燈彩迷幻的歌舞廳里,領略快樂的人們嚎唱那節奏催人的歌。
在烏魯木齊的河灘路上,我尋到了一個紅色的夢。